“每每同你講話,我便占不到半分便宜,罷罷告訴你就是了。”
廉子沐語氣無可奈何,似是抱怨,卻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姜歸家便笑著看他。
“你過來。”
廉子沐招手,示意姜歸家走近一些,姜歸家不明所以,乖乖走到廉子沐身旁。
廉子沐照舊坐在凳子上,盡管姜歸家是站在他身旁,也不過比他高了一個頭而已。
他伸手擋在唇前,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姜歸家摸了摸耳朵,她有些怕癢。
“這又沒別人,何須如此。”
“可是你說要聽的,若是不過來,我便不說了。”
廉子沐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姜歸家只好乖乖妥協,她雙手扶膝半蹲著側耳傾聽。
可誰知他剛一開口,姜歸家就沒忍住,躲了開來,溫熱的氣息就像狗尾巴草在撓她的耳朵一樣。
她捂著耳朵,好不難受,始作俑者卻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你又故意捉弄我。”
“從小到大你最怕癢,這可是我唯一的優勢,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姜歸家一反常態沒有怒意,反倒神色具斂,她提壺倒茶恭恭敬敬端到了廉子沐嘴旁。
廉子沐生怕她直接潑自己臉上,連忙接過,眼神狐疑卻不沾染杯中半分茶水。
“你今日這是怎么了,若是往常必然又要與我打上一場。”
“論語有云: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從前讀時我只崇敬松柏的不屈不撓,卻忽略了它能夠熬過隆冬是因為擁有耐得住世俗的沉寂,不爭不搶,遺世獨立。”
姜歸家心平氣和,倒真像是變了一樣。
廉子沐想起今日宮里宮外傳頌的《落凡坐窗圖》,以為她是因為此事煩憂,便趕緊將今日來意道來。
“今日陛下密詔我入宮,我原以是為了你的事情,卻不想還牽扯上了姜爺。”
“姜爺,可是他出了何事?”
“姜爺被陛下保護的很好,我們還是先說說你的事情吧。”
姜歸家這才將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己身上,是了,她自己還惹了一堆麻煩事,廉子沐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其實他今日一早得知此事原委時也很驚訝,特別是看到吳懷子的那幅《落凡坐窗圖》吳懷子善畫美人,講究神韻,此圖更是有美化之嫌,不知是否是因為夜色暗沉,燈火闌珊的原因,將豆蔻年華硬是畫成了碧玉年華。
不過他此刻坐于姜歸家身側倒是真從她逐漸秀化的五官隱隱看出日后傾城之色。
只怕不消三年她的姿容秀麗必然是要超過那畫上神韻。
“你這張面容果然是要惹事的。”
被廉子沐這樣一嗆,姜歸家更是神色黯然,面露后悔之色,昨夜她實不該貪杯的。
“不過也虧的你這張面容,才讓事有轉圜之地。”
“此話何解?”
“古有四大美人流芳百世,如今故國已亡,我南啟自然也要有四美人。”
廉子沐說著邊不知從拿兒拿出了一幅卷軸,紙張在桌面攤開,赫然一幅《落凡坐窗圖》。
“蕓蕓眾生贊,飄飄仙子舞。此美人當為南啟四美之一。”
“四美人?”
“正是,這可是今日陛下金口玉言。早朝時朝臣們唇槍舌劍,為著昨夜之事非要向陛下討要一個說法,且先不論昨夜之事真正緣由,單就你登頂坐窗,那群老迂腐也要治你一個有傷風化攪擾民生之罪。陛下不答便有官員辭官威脅,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容后再議。可誰也沒想到下午陛下又召回朝臣重議此事。”
“如此周折,果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姜歸家感激皇帝維護之恩,也懊惱自己貪杯闖禍,廉子沐卻是神情盎然,他學著皇帝的口吻來了一段雙簧,原原本本的演了出來。
“下午太陽炙熱,許多朝臣都困倦怠惰,似乎是十分不解,一日兩次朝會,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不多時陛下入殿,一股清涼之氣立馬使人清醒,原是內侍手提熏籠,內燃薄荷梔香丸,眾人這才發現陛下身旁站著長吏。”
“是司融?”
“此刻該喚他楚顧,陛下賜名,這可是莫大榮耀。”解了姜歸家的疑慮,廉子沐繼續道。
“第一個開口的是張季,他是朝堂上的炮仗一點就著,每回朝會就他事多,說來也是有趣,他是前國丈張良品的侄兒,據說還是張良品親自調教培養的;自國丈倒臺他們張家就出了他這么一個有出息的,可性子卻一點也不像張良品,張良品為人左右逢源很是詭詐,他卻一根直腸通到底,看誰都不順眼,連我爹也被他嗆過好幾回。”
廉子沐的父親廉政是前朝猛將立下戰功赫赫,是個極其豪爽的性子,姜歸家喚他廉叔叔,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是他教的呢,只可惜留下舊疾雖有心報國也只能把心思都花在廉子沐身上了。
“敢和廉叔叔犟嘴的人倒是有幾分膽氣。”
“那又如何,不過嘴皮子上的功夫,我爹爹一拳過去他立馬蹦不出一個字,在家躺了半個月呢。”廉子沐頗為自豪,姜歸家扶額,果然是親生的。
“那張季開口閉口便是子曰詩云,引經據典一大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進士出身,許久才說到點子上,無非也就是希望陛下嚴厲處置此事。不過陛下沒有表態,只揮手讓他下去。隨后便是姜堰橋,你該認識他。”
“他雖是姜爺的叔叔卻很少與丞相府有來往,只有年節會互相贈送些東西,這么多年我甚至都不曾見過他。”姜歸家如實道來。
“之前姜叔叔還未被革職時,他在朝上都極為低調,如今新帝繼位,丞相府被封,他卻一反常態,只怕想做第二個姜丞相呢。”
姜歸家對此事無感,她只想知道昨夜之事,陛下到底打算如何處置。
“朝堂上的爭辯是常有的事,你只快快告訴我,陛下是如何決斷的。”
廉子沐心知自己扯的有點遠了,見姜歸家催促連忙將話題掰正。
“陛下先是靜靜的聽大臣們奏報,等再無人奏報,殿上靜默無聲之時,他才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