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開學第一天。
小夕一大早來到教室,她特意挑了中間靠前的位子,還幫妙妙占了座位。
小夕擔心妙妙走錯教室還給她提前發了短信,可是眼看就要上課了,妙妙還沒有來。
小夕焦急地給妙妙打電話,沒人接,發短信沒人回,直到課上完也沒見妙妙的人影。
小夕收回自己的書小聲嘟囔著:“怎么第一天上課居然就敢翹課,這個胡妙妙,你是要鬧哪樣兒!”
此時的妙妙正站在醫院門口,她看看醫院的牌子———長安婦科醫院。
妙妙來到三樓待產室柜臺前詢問護士:“請問一下,李曉彤是不是已經入院待產了,她在哪個病房?”
護士指了指走廊里面答道:“就在309,你順著這里走進去就行。”
妙妙來到309,透過門上的隔窗向里望去。
一名待產的孕婦正在喝著湯,旁邊的丈夫正小心翼翼地給她喂著。
那丈夫時不時地幫妻子擦一擦衣服上的滴漬,兩人偶爾目光對視,甜蜜一笑,是那樣溫馨相愛。
妙妙臉上露出羨慕的笑容,她并沒有推門進去,而是走到走廊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妙妙呆坐著,雖然她總是拒絕回想曾經的事情,但是此刻,過去的記憶沖破閘門,洶涌而出。
所有的記憶都是從妙妙眼疾治愈,重見光明那天開始的……
這一日,妙妙的夫君在出走一月之后回到了家。
他高興地告訴妙妙,自己找到了醫治妙妙的神藥,一刻未停歇,他便去熬藥了。
過了很長的時光,妙妙才聽見夫君慢慢朝她的床邊走來。
腳步聲卻有些奇怪,不似平常那樣鏗鏘有力。
她感覺到夫君將她扶起來,把藥遞到了她的嘴邊。
妙妙聞到了一股魚腥味,還有一股腥味,妙妙不知是什么。
待她端著碗,伴著夫君溫柔的聲音喝光了湯藥后,她居然漸漸感覺目中生光,不一會兒便看到了眼前的事物。
妙妙欣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目光緩緩轉移到了旁邊的夫君身上。
他看到妙妙能夠看見自己,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透著悲痛。
妙妙低頭看到,他的心頭一片血紅,滴滴鮮血正從心頭掉落下來!
她嚇得摔碎了碗,趕忙伸手捂住他的心,慌亂地哭泣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這是怎么回事啊?”
還不等他回答,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轟”地一下倒在床上,目光淡去,再不能言語了。
妙妙發瘋似得哭喊著,她始終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當她最終明白丈夫已去時,趴在他的身旁嚎啕大哭著。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終于可以看見了,卻再也見不到自己唯一想見的人了。
就在這時,妙妙從眼角的側光中看到了一個身影,她抬頭望去,床邊站著的竟然是她的夫君!
妙妙怔怔地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再看看眼前站著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道眼前看到的這個,竟是丈夫的魂魄嗎?
那站著的夫君看著妙妙,一邊流淚一邊微笑,卻不言語。
妙妙慢慢站起來,想伸手摸摸魂魄的面頰,卻什么也沒抓到。
她看著空蕩蕩的手,淚珠不斷滑落下來。
她并不覺得害怕,這是她親愛的夫君,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終于可以看見他了,卻沒想到,看到的是他死后的魂魄。
就在這時,丈夫的身后顯現出兩個男童的身影。
其中一個身著一襲白衣,另一個身著一襲黑衣,渾身膚色青白,發髻高束腦后,大約總角之年。
丈夫順著妙妙的目光看去,回頭看著妙妙,竟開口說道:“我命至此,大約該走了。
你今后要好好活著,莫要因此糾纏痛苦。”
說完便跟著那一黑一白兩個男童轉身消失了。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妙妙愣了好一陣子。
待她緩過神來,已是人去無蹤,她轉身抱著夫君的尸體,才大聲哭號起來。
自那日之后,妙妙明白了自己不僅能看見世間的東西,還可以看見世間人看不見的東西。
她猜想這一切肯定都跟丈夫求的神藥有關。
因此,安葬好丈夫之后,妙妙便在丈夫曾經賣魚的早集多方打聽,找到了那個告訴丈夫藥方的神醫。
那神醫一見到妙妙,驚得渾身一震。
還不等妙妙開口,便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此日來是為何。
當初我是不愿告訴他的,奈何這‘一命抵一命’竟是他的命數,也是你的命數。”
接著,便將東海求魚珠之事告知妙妙,并說道:“你要的答案就在東海,你去了東海便一切都知曉了。”
隨后,妙妙一刻未停留,跋山涉水來到了東海岸邊。
在這里,她第一次見到了武伯,也第一次見到了穆鋃。
聽完穆鋃所說“魚鱗為藥,剜心作引”之事,妙妙已是滿面橫淚,不覺更加思念丈夫,心痛至極。
待她情緒緩定之后,便將喝下鱗藥,可看見鬼魄之事告訴了穆鋃。
穆鋃與武伯輕顯喜悅之色,于是便將那赤色大魚的前世今生都說與妙妙聽。
妙妙得知那穆鋃實為狼仙所化,那武伯雖為人,卻已有兩百多歲,不覺驚訝驚奇。
也明白了,自己既然服過仙鱗藥,從此便與這段神緣結下了剪不斷的干系。
自此之后,妙妙便與穆鋃、武伯一起看護仙物。
但是在這三百多年里,她也不斷地尋找著丈夫的輪回。
她因每次有人死亡,總能看見一黑一白兩個孩童來引魂,便猜想應該是黃泉的引路人-----黑白無常。
只是這真實的黑白無常與世人所記載的大不相同。
他們并沒有血紅的長舌頭和恐怖的面容,走起路來也并不是一蹦一跳。
可見對于世人,那些未知的東西是有多么可怕。
妙妙每次聽聞有生老病死者,都會悄悄跟隨,觀察一番。
漸漸地,她發現這兩只黑白小無常最喜吃梨子,每次引魂走之前,但凡有貢上梨果的,他們都會吃過梨香再走。
但是他們最怕一物,那就是——鹽。
于是妙妙就想利用這兩點尋找丈夫投胎的下落。
就在這一日,妙妙準時等在一個病死之人的屋外。
待那兩個小無常引著魂魄出來之時,妙妙快速拿著鹽袋子在他們周圍撒了一圈,將他們困于鹽圈內。
那兩只黑白小無常,站在鹽圈內焦急地不停打轉,就是出不來。
他們只得向妙妙求饒:“好姐姐,你放我們出去吧!
我們雖知你有陰陽神眼,但從來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為何要這樣對我們?”
妙妙從包里拿出兩個梨子在手上玩弄著,回答道:“你們別害怕,姐姐我并不想害你們。
我只是想和你們做個交易,你們要是乖乖合作呢,我就把這香甜的大梨賞你們吃。
你們要是不合作,我就把這鹽撒你們身上,燒死你們!”
說罷還做了一個惡狠狠的面容。
那兩只小無常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說道:“我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但是今日我們有公務在身,這個魂魄我們得馬上引了去交給爺爺,若耽誤了時辰爺爺會責罰我們的。”
另一個又接著說道:“今晚子時,你點上三根白蠟燭、三根黑蠟燭,貢上一盤梨果,我們自會出現。”
妙妙思想了一會兒,不言語,她只怕這兩小只騙了她,萬一子時不出現呢?
那小白無常又焦急地說道:“這引魂就是我兩人的差務,你今天能困住我們,以后也能困住我們,我們作何要騙你?
求求你快放我們走吧,再耽誤了時辰,這魂魄可就不能投胎了!”
妙妙聽得這么一說,確有道理,于是伸腳一撥弄,將那鹽圈撥出一道口。
那黑白小無常引著魂魄從撥開的道口出來走了幾步便消失了。
妙妙照著黑白兩只所說,備好蠟燭和貢梨,找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靜坐等待著。
快到子時之際,妙妙拿出火種,點燃蠟燭,擺好梨果。
子時一到,那黑白小無常果然出現了。
他們看到盤子上的梨子便拿起吃起來。
妙妙看見他們的手伸向梨子,各自拿出一個梨影,而盤子上的梨子卻絲毫未動。
兩個人吭哧吭哧吃起來,還不時地夸贊梨果香甜。
妙妙好奇地拿起盤子上被他們抽出梨影的梨子,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嚼,便烏泱一口又全吐掉了。
原來那被拿出的梨影便是梨香,被他們吃過的梨子,雖然看似未動,實則不但已無任何香甜之味,而且還苦澀不堪。
妙妙扔掉手中的梨子,使勁抹了抹嘴,看著黑白兩小只說道:“你們吃了我的梨子,也該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了吧?”
那兩小只并未停下,只顧一味地吃著。
妙妙瞪著眼睛喊了一聲:“喂!是不是要我撒鹽啊!”說著就要把手伸向口袋。
那白小只這才抬起頭擺擺手:“姐姐你別著急,我們不會騙你的。
只是覺得你太執迷,你找到他的下一世輪回又怎樣?
你與他緣分已盡,又何必糾纏不放呢?”
妙妙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黑小只吃完梨子,吞掉梨核,掏出一根木簽遞給了妙妙。
又從盤子上拿起一個梨子吃起來。
妙妙接過木簽一看,上面記載著她丈夫的投胎之地與投胎之日,不由得一陣欣喜,心情大好。
妙妙將木簽小心放入包中,卻并未著急離去,只是坐在原地,雙手托腮,望著那黑白兩小只香甜地吃著梨。
妙妙不禁好奇問道:“這世上有那多美味,你們為何只愛吃梨果?”
那黑小只邊吃邊答道:“因為它叫‘離’卻很甜,我們看過太多‘離’了,從來都是痛苦的,可它吃起來卻是這樣香甜。”
妙妙聽得此話,不由得一陣發愣。
一陣嘈雜聲傳來,將妙妙的思緒打斷。
妙妙回過神來一看,已經到了夜里2點。
那309產房里的丈夫正站在門口急忙喊道:“護士,護士,快來啊,我老婆要生了!”
妙妙急忙站起來對那丈夫說:“你看著她,我去幫你找護士!”
那丈夫點頭說了句謝謝,便回頭進去了。
妙妙跑到護士值班室,叫醒熟睡的護士,告知她309產婦要生了。
護士急忙起身和妙妙一起來到了待產室。
妙妙幫著護士與那丈夫一起將產婦推進了產房,接著房門緊閉,妙妙只得與那丈夫在外面等著。
聽著里屋妻子的叫聲,那丈夫焦急萬分,不時來回走動,又不時向內窺探,卻什么也看不到。
妙妙拉住他,勸說道:“你別著急,生孩子得有個過程,你在外面干著急也沒有用,坐下休息一會吧。”
說著便硬拉著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丈夫雖人已坐下,心卻依舊未定,不停地搓著手,心慌意亂。
此時的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坐在身旁的妙妙,早已淚浮滿眶。
妙妙望著這個男人,望著這張臉龐,她永遠也忘不掉這張面龐。
這正是她重見光明時,看見的第一張面孔!
這張臉,這個人,她永遠也忘不掉。
可是,他卻把她忘了,徹徹底底地忘干凈了。
他成了別人的丈夫,又將成為別人的父親,他成為了別人故事中最重要的人,與她胡妙妙沒有任何干系了!
即使,她還為他保留著夫姓。
即使,她還是執著地,每一世輪回都來尋他。
他都再也不會想起她了。
這時,產房內一陣啼哭,那丈夫一步奔向門口,朝里面望著。
不一會兒,護士便抱著一個小嬰兒出來并歡喜地說:“恭喜你啊,是個兒子,7斤8兩!”
隨后妻子也被推出產房,一家三口擁抱在一起,喜不勝收。
妙妙望著這一幕,悄悄地離開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著,心情難過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