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林間空地,一面緊靠著一座不高的崖壁,周圍巖石嶙峋,一堆灰褐色的小點包圍著一個兩米多高的洞穴,還有一個更大的黑點,在包圍圈的外圍的游蕩。
向北再過上十多公里的地方,一個超過一百多人的隊伍正在快速趕來,他們還沒有發現隱藏在云層間的浮空艇,但是那些盤旋在半空中的合成獸們尖銳的鳴叫,一定會很快引起眾人的注意。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維均開了第一炮,于是密集的子彈從吊艙兩側傾瀉而下,在地面獸群之中劃下一道不可逾越的溝壑。
狼群一下子失去控制,紛紛四散逃開,托馬斯重新啟動渦輪引擎,于是浮空艇開始準備降落,機槍清掃著逃跑的狼群,一朵朵血花在雪地上綻放,艦炮瞄準了那只朝天怒吼的蝎蜥,一陣硝煙過后,蝎蜥斷為兩段。
那些隱藏在森林間的獵手們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他們的火力不足以對抗空中的敵人。
藏在山洞里的人群探出頭來,站在氣囊頂端瞭望塔上的屬離升起了帝國國旗,他已經看到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洛月白。
浮空艇下降到五六米的高度,然后拋下攀爬索,那些依舊有體力的人可以順著繩梯自己爬上吊艙,而那些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則被綁住,然后和繩子一起被拉起。
渾圓的氣囊擋住了屬離向下望去的視線,整個浮空艇隨著林間騰起的風上下晃動,雖然兩個引擎已經滿載,但是依舊很難保持浮空艇的穩定。對于地面上那些精疲力竭的士兵們來講,爬上吊艙變得更不容易。
但是時間來不及了。
透過望遠鏡,屬離已經可以看到在四五十公里之外的天際出現了更加巨大的浮空艇,最多二十分鐘,雙方就將進入作戰半徑,更何況地面上還有一支部隊正在悄然接近。
匯合與拯救之后的欣喜都被時間的緊迫沖淡,屬離通過電傳筒發出的警報讓所有人都不得不加快速度,但是又過了十多分鐘,所有人才終于安置在機艙之中。
托馬斯立刻調轉了引擎的噴射方向,突擊艇再次飛快升上天空,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屬離低伏在藤制的瞭望塔里,強烈的晃動感預示著突擊艇正在加速逃離。
一陣迅疾的槍聲突然在突擊艇一側響起,然后一道泛著金屬光澤的影子從頭頂飛過,撲翼機發出的獨特嗡鳴聲幾乎隱藏在突擊艇的發動機聲響之中。
最先追趕過來的不是夏暮聯軍的浮空艇編隊,而是費迪南大公的撲翼機群。
三架六翅撲翼機就像啄食腐肉的禿鷲,圍繞在突擊艇周圍。它們攜帶的輕型機炮只能堪堪突破氣囊表面的超纖維裝甲,連最里層的氦氣儲氣區都未曾穿破,細密的彈孔里只有微不足道的空氣在流逝。
但是這些撲翼機的目標在于外掛在氣囊兩側的渦輪發動機,只要摧毀了發動機,整座突擊艇便只能依靠螺旋槳推動,然后被夏暮邦聯的浮空艇編隊輕易追上,撕成碎片。
位于吊艙下側的十架航炮開始開火,試圖逼退靠近的撲翼機,但是三架撲翼機在半空之中不斷纏斗,開始把火力集中到浮空艇的氣囊之上。
屬離從哨崗探出身子,緊貼著氣囊的薄膜向著防空炮的作戰位爬去。交錯的繩網是他唯一的保護,而于此期間,突擊艇還在不斷地旋轉與上下震動。冰冷的云層中甚至有結晶的冰渣,被風帶動起來就像是飛舞的小刀。
短短十多米的距離,屬離花了五分鐘才終于爬進高射機槍的駕駛座,狹窄的瞄準鏡中,景色不斷晃動,撲翼機的身影幾乎在一瞬間就滑過射擊范圍。
屬離再次借用晶體的力量強化自己的靈感,于是撲翼機的軌跡在空中被逐漸畫出,在三秒的時間內,屬離射出了一個彈鼓的子彈,一架撲翼機的翼翅被彈藥撕碎,斜墜如地下的森林中去。
齒輪傳動裝置自動更換了彈夾,而一架撲翼機也注意到了旋轉的高射機槍,準備從另一側繞行,但是屬離比它更快開火,于是這架撲翼機直接在空中解體。
第三架撲翼機終于選擇避開,飛快地拉遠了與突擊艇的距離,但是它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夏暮聯軍的兩艘浮空艇已經追了上來。
就算僅憑肉眼,屬離也已經能夠辨別出來,追上來的兩艘浮空艇,一艘同樣是小型的突擊艇,另外一艘則是長達兩百米的巡洋艦級攻擊艇。
隨著彈射機庫打開,又有六架懸掛式撲翼機從攻擊艇機腹起飛,然后再次包圍住“阿爾薩斯號”。
空載撲翼機更小,但是更加靈活,船體已經受損的“阿爾薩斯號”根本無法阻擋它們的纏斗,雖然屬離再次擊落兩架撲翼機,但是浮空艇的一個引擎在爆炸聲中徹底停擺。
失去平衡的突擊艇在空中陡然側翻,吊艙的底部幾乎擦著樹林的樹梢才再次升起,屬離也在一陣晃動之中被甩出了座位,只有一根并不結實的安全繩把他吊在氣囊邊緣。
一架撲翼機也發現了這個火力點的缺位,直接從飛艇的側翼逼近,速射機槍在氣囊上留下一長排的筆直彈孔,只與屬離所在差之分毫。
一輪掃射之后,那架撲翼機旋轉半圈再次飛來,而屬離卻被繩網纏住,束手束腳,竟然無法躲開。
就在這時,原本無人操縱的機槍再次旋轉開火,把已經再次靠近的撲翼機逼退。
屬離連忙翻身,用匕首割開纏繞的繩索,然后順著原路爬回作戰位,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我也救了你一命。”
一股寒風從口中灌入,屬離卻感到心臟在更加有力地跳動,那是洛月白。
“你現在看上去不怎么好。”屬離突然有些尷尬地開口說道。洛月白此時依舊穿著她之前那件破損的外衣,臉上迸濺的血跡也沒有擦干,因為嚴寒而產生的凍瘡泛著膿水,全身上下只有那根攀爬安全索是唯一完整的東西。
或許她是知道自己在這里之后便立刻趕了過來,屬離突然沒有由頭地這般想到。
但在這時洛月白已經解開了自己的安全索,重新把位置讓給屬離:“你在這里,我去前部的那架機槍。”說完,她便重新沿著背脊的滑道俯身向前爬去,如同往常一般雷厲風行,讓人無法拒絕。
屬離緊閉嘴巴,雖然他很想關心一下洛月白最近是怎么度過的,但是她現在至少完好無損,而且又有兩架撲翼機靠了過來。
從守夜人軍團的第一基地出發,到洛月白所在的維拉森林一共花了六個小時,但是現在夏暮邦聯的浮空艇追上他們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鐘。
僅僅依靠半個飛行中隊不到的撲翼機,“阿爾薩斯號”便已經接近墜毀的邊緣,面對著靈活迅速的戰機,小型浮空艇幾乎難有方法應對。
就在這時,一群嗡鳴的黑云從“阿爾薩斯號”的底部投彈倉中涌出,然后分成四團包裹住就在一旁的四架撲翼機,這是“召命之通靈師”托馬斯召喚出來的甲蟲,現在就如同一只只飛翔的鉆頭一般肆意破壞撲翼機靈巧的翼翅。
那些撲翼機都在空中不斷地盤旋掙扎,但是在幾分鐘以內便都隨著黑甲蟲墜向地面。
但是真正的麻煩才剛剛到來,緊追不舍的夏暮浮空艇終于進入到作戰位置,兩顆炮彈在“阿爾薩斯號”的左舷炸開,氣浪使得浮空艇再次開始搖晃。
不知是不是運氣使然,這次爆炸之后,原本停擺的渦輪引擎再次發動,搖搖晃晃的突擊艇猛地一加速,竟然又開始甩開后面的追兵,而此刻夏暮聯軍僅剩的兩架撲翼機也已經不敢靠得太近。
于是一前一后三艘浮空艇竟然就這么在維拉森林上空展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追逐戰,“阿爾薩斯號”憑借著帝國更加優秀的推進引擎技術堪堪維持著一點優勢。
但是隨著渦輪引擎在一連串的過載爆炸中越轉越慢,最終在一團火光中消失不見,突擊艇再一次慢了下來。
巨型攻擊艇的兩門203mm艦炮再次開火,這次準確命中了“阿爾薩斯號”的推進部,唯一剩下的那個渦輪引擎以及主動力螺旋槳全都變成了碎片,整艘飛艇徹底陷入癱瘓。
屬離依舊把自己牢牢固定在作戰位之上,他對著坐位下面的電傳筒喊道:“升到那艘攻擊艇上面,我有辦法!”
伴隨著一陣電磁雜音之后,浮空艇上最后的壓艙水從飛艇尾部排出,于是整座浮空艇的尾部先是一沉,依舊溫熱的大注水流傾瀉而下,然后整座飛艇再飛快地抬高。
僅剩的四片方向舵也開始出力,使得“阿爾薩斯號”向后上方升去,夏暮聯軍的巨型攻擊艇和突擊艇同時開始開火,更多的彈孔遍及“阿爾薩斯號”的下半部分,但是它也趁著這個時候升到了巨型攻擊艇上方。
屬離解開了安全索剛剛準備站起,夏暮突擊艇再次開火,一枚破甲彈徑直擊穿氣囊,然后在船身另一側炸開。
尾部的氦氣儲氣倉一下子損失兩個,“阿爾薩斯號”頓時頭輕腳重,像是一根雪茄一般呈45°懸停在空中,黃澄澄的空彈殼從屬離腳邊嘩啦啦地向著地面墜去,如同下了一場暴雨。
沒有時間猶豫,屬離松開了緊抓在手中的繩索,隨著這些空彈殼一起下落,與此同時,晶體的力量借由他的靈性再次爆發。
橫跨在突擊艇氣囊背脊之上的金屬滑軌開始扭曲變形,伴隨著屬離的下落而從原本的位置離開,一端連著浮空艇,一端則緊握在屬離手中,如同一條繩索拉著他向著正下方的巨型攻擊艇落去。
在其上方不到5米的地方,金屬滑軌正好延伸到盡頭。
“塑靈”
金屬滑軌徹底脫離氣囊,與屬離一起借著下落的余勢經過最后五米距離,然后如同一根長矛一般刺入巨型攻擊艇氣囊,橫穿龍骨,刺破隔板,穿過船艙,最后貫穿了整艘攻擊艇。
氣囊上面,還有幾個夏暮士兵驚訝地望著從天而降的屬離,但是他們已經來不及行動了。
屬離的靈性順著金屬滑軌遍及整艘飛艇的金屬骨架,晶體幽藍色的光芒穿過他的前額,分外詭異。
“塑靈”
攻擊艇的龍骨彎折,吊艙崩解,氦氣向著四面八方泄露而出,整個氣囊被肆虐的氣流撕成碎片。
那些站在氣囊表面的士兵紛紛掉入腳底下突然出現的空洞中,而屬離手中的金屬滑軌則是再次變化,這次向上延伸,直到與“阿爾薩斯號”的底部融為一體。
于是屬離抓著金屬滑軌,看著底下的攻擊艇在空中四分五裂,剩下的殘骸被無盡的森林吞沒。
此時此刻,以近乎兩敗俱傷的代價,“阿爾薩斯號”徹底失去行動能力,而巨型攻擊艇變成一堆碎片。
一旁的夏暮突擊艇懸浮在半空之中,似乎被眼前的情景震驚,沒有立刻攻擊,在雙方詭異的對峙中,夏暮突擊艇開始緩緩后撤。
屬離這才注意到,在南方,一支全新的浮空艦隊正在快速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