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垠的大漠,死寂的沙海。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單調的黃色,不見半點綠意,無際的廣闊使得每一個遇到它的人都感到疲倦,仿佛永遠也走不出它的領地。就像是一個嚴肅的軍人一般,雄渾、肅穆,總板著個臉,給人以壓抑的氛圍。
煌煌的陽光傾泄在沙海上,翻起陣陣滾燙的熱浪,沒有人會愿意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里多待一刻。
然而恰恰就是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里,一個黑衣少年卻是已在此間走過了不知多少個日夜。
熾熱的陽光持續烘烤著南宮羽挎在肩膀上,足有兩指寬的粗長鐵鏈,致使鐵鏈上的溫度一直居高不下,可緊握著鐵鏈的他,面容上卻不見絲毫的波動,就那樣默默的拉著一口吸血鬼棺似的黑色金屬箱子,目光如古井無波般直視著前方,冷漠到仿佛將全世界都隔絕在了身外。
到了夜晚之后,沙漠的溫度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日間的沙漠是一座巨大的冶煉廠的話,那么相比之下,夜幕下的沙漠,就如同一個與之極端對立的冰窖一般,無處不彌漫著濃烈的寒氣。
雖然雄厚的內力能夠保護他不受沙漠寒冷的侵襲,但南宮羽還是生起了一堆篝火,以規避蛇群的侵擾。
望著眼前燒得啪啪作響的火堆,火焰映照在南宮羽的瞳孔中,牽出了他埋藏在心中最深處的黑暗……
一幅幅充滿血腥與殺戮的片段在南宮羽的腦海中閃過,刀光劍影,自己懦弱的蜷縮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里,透過狹小的縫隙,眼睜睜的看著多年來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家人接連在眼前逝去,當鮮血濺到眼睛里的那一刻,他的內心除了恐懼之外,便再無其它。
時至今日,南宮羽仍然清晰的記得,父親在自己面前被斬下頭顱的那一幕……
濺射的鮮血將南宮羽從往事中拉回了神來。
望著手中已經被燒掉大半的枯枝,南宮羽頓了頓,隨即將它扔進火堆,頃刻間,熊熊升起的火焰便立即將其吞沒,直至燒為焦炭。
南宮羽就地躺了下去,萬里黃沙,他一人獨自枕靠在冰冷的劍棺上,唯有一堆篝火做伴,孤寂冷清,相比之下,本就張燈結彩的慕容山莊,便更顯得熱鬧了……
慕容家是整個陵川府最富有的人家,熱善好施,無人不知。
而今天,是慕容家三子的百日宴,慕容山莊方圓百里之內,凡是受過慕容家恩惠的人,無論貧富,都齊聚于此,為慕容家祝賀,就連當地的縣令,也要給這個面子,親自到場,以示誠意……
“哈哈哈,慕容兄,恭喜恭喜啊!三公子平安度過了百日,將來一定長命百歲啊!”
一踏進慕容山莊的大門,見到慕容飛云正在親自迎接到場的賓客,楊達庭帶著兩個衙役便立馬湊了上去,滿臉堆笑,表現得極為熱情。
正在接待賓客的慕容飛云見到來者,明顯愣了一下,旋即也是不敢怠慢,同樣是笑著迎了上去,一陣寒暄。
“原來是楊大人吶!犬子百日,您能親自前來,我慕容家可真是蓬蓽生輝啊!”慕容受寵若驚似的道。
“慕容兄取笑了,咱倆誰跟誰啊!今天是你兒子的百日宴,我豈能不來啊?哈哈哈哈……”
楊達庭似乎很享受慕容飛云對自己的奉承,嘴上雖然謙遜有禮,可臉上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
“不管怎么說,您能來,那就是給我面子!快請上坐,我還得先去招呼別的客人,就不多陪了,如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啊!”慕容飛云抱著拳賠笑道。
楊達庭也是識趣,當即擺手道:“誒,慕容兄說的哪里話,大家都是來給慕容兄賀喜的,又怎可因為我而怠慢了大家呢?你盡管去忙,我自己隨便找個位子就好了!”
“那就請恕我招呼不周了。”
旋即,二人也就沒有再多說下去,吩咐手下將禮品交給一旁的管家,楊達庭便移步繼續向前走去,說是隨便找個位子,但他身為一縣之長,又怎會甘愿屈身,與那些一般的平民百姓平起平坐?從走向宴客區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是一早鎖定了位居最前方的一張大圓桌。
院子里,所有的桌椅都是按照特定的方式擺放在庭院的兩旁,排列的整整齊齊,唯獨這張圓桌與其它桌不同,是擺放在最為顯眼的正前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是一張主家人坐的桌子。
不過楊達庭也沒有立即坐到主桌上,而是故意慢吞吞的,就好像欽差出巡似的,一邊走著,一邊左顧右盼,刻意讓來賀的賓客看到自己,向自己行禮作揖,然后自己再熱情的回應眾人,仿佛自己才是這場宴會的主人一般。
剛剛來到的慕容非凡在遠處看著,饒是他再有涵養,此刻也是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俊朗的面容上流露著幾分不悅。
他移步到父親身旁,低聲道:“爹,恕孩兒直言,像這樣的蠢人,在官場上是走不長久的,根本就不值得您耗費那么大的財力去幫他,如果將那些錢財拿去接濟困苦的話,今年冬節,鄉親們就不用為糧食發愁了。”
聞言,慕容飛云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斂。
雖然他心里對自己有這樣一個宅心仁厚的孩子而感到欣慰,只不過擅長扮演嚴父的他,并沒有將內心的這些情感表達出來。
“非凡,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你在思考問題的時候還是不夠全面。”
慕容飛云道:“楊達庭是個小人,更是個愚人,或許他將來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葬送自己的仕途,甚至是性命,但他現在仍就是本地的縣令,是官!而我們如今只是一介百姓,民不與官斗,所以我才對他一再容忍。”
“至少,他從我們慕容家得到了錢財,就不會再去搜刮其他鄉民的血汗了,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不是嗎?”
“可是......”
“好了,像剛才那些話,以后放在心里就行了,不要擺在明面上,讓有心之人聽見了不免招惹是非,至于鄉親們的過冬糧,我早就準備好了,用不著你操心,快去招呼客人吧。”慕容飛云示意道。
“......是,爹。”
其實對于父親的想法,慕容非凡又豈會不知?
陵川府地處邊境,山高皇帝遠,因此對于地方官員的管轄也是鞭長莫及,難免有所疏忽。
少了律法的管制,久而久之,那些一開始還嚴于律己的地方官員,不知不覺中,自然的也就漸漸變得放松了,甚至是逐漸走向墮落,變得腐敗。
只不過比起那些原本還算自律的官員,楊達庭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貪官!
別看這里雖然只是個邊境小城,但也正因為其地處邊境,各國之間的商業往來也會常常經過這里,可以說,這座偏遠小城的油水可是不少。
但是楊達庭這個人,貪得無厭,不僅在關稅上壓榨過往的商人,還經常以各種理由瞞著朝廷變相的增收賦稅,使得百姓怨聲載道,卻又敢怒不敢言,每每見到他時,明明心里恨不得他死,可反而還要硬做出一副對其敬愛有加的模樣,真是想想都令人作嘔。
尤其是近幾日,楊達庭為了升遷,能夠掌管更大的轄區,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直接上門向慕容飛云開口要錢,一開口就是十萬之巨。
慕容山莊是本地首富,家資何止千萬,這點小錢自是不放在眼里,況且,若是不給的話,必定會因此與之結下梁子,日后必遭報復。
不過身為慕容家的長子,慕容非凡卻并不想花這筆錢去買個這個安心,因為在他看來,不論任何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第三次,說不準就會成為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無底洞。
可惜慕容飛云英雄遲暮,心境早已不復當年,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十萬兩銀子對于慕容家來說也不是什么大數目,給就給了,并且這樣一來,楊達庭也就不會再苛求鄉親們,一舉兩得。
而不同于父親的活在當下,慕容非凡想的,則要更為長遠一些。
如今的楊達庭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尚且如此橫征暴斂,若是真讓他當了知府,那無非就是將更多的百姓推入火海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