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齊金府議事廳中,司馬祺坐在上位,與其并列而坐的還有平北王顏紀與顏熙,其余人等都排在旁邊,廳中還有兩人,一個是曾經平西王府的門客血屠,也就是月月的父親和其妻子曲天曉。在顏紀身后還站著一位年輕人,名叫顏洛君,玉樹臨風,面含銳氣,他是顏紀和顏熙的兒子,也是平北王世子,為了十日后的天道會武,特意從北州北威城趕來與父母匯合。
這些人中多是天君時期的故交,如今數年不見,大家都已有了不小的變化。
正在這時,一向面容冷峻的顏紀看向血屠,兩人目光相接,顏紀微微一笑,不知為何血屠心頭一熱,感慨萬千,點了點頭。
司馬祺的目光在血屠身上轉了轉,又瞄了瞄曲天曉,臉色沉了下來,當初這二人受天君所托,來到平西王府輔佐平西王趙棟,可多年中,幾乎只顧著游山玩水,自尋其樂,輔佐之力微乎其微,后來趙棟求血屠指導趙子臣功法,可也是草草了事,無甚作為,他二人在平西王府中辦過唯一的大事,就是生下了月月。多年后,平西王遇害,西州初亂,本該是他二人一展身手的時刻,可卻又無端失蹤,直到今日,方才歸來。且不說趙棟遇害之事,血屠就被列入懷疑對象之一,單就他二人對平西王府的貢獻,便早已令司馬祺所不滿了。
但血屠和曲天曉二人,顯然對此毫不在意,自從走進議事廳后,他二人的注意力就停留在顏紀身后的平北王世子顏洛君身上,見其豐神俊朗,以血屠的眼力,片刻間已然看出這少年資質均遠在自己所見過的年輕人之上,此刻,他和曲天曉想的一樣,便是給自己那失蹤未歸的女兒月月,找個如意郎君。如此想法,不得不說,他二人的心還真是大到難以想象了。
憑借血屠非凡的眼力,已經看出顏洛君年紀輕輕便已修到了觸天境初期,這份資質當真驚人。緊跟著,他又想到當初在平西王府中的時候,平西王世子趙子臣一直對月月有意,不過多年接觸下來,無論性格還是實力,都很難得到自己的認可。
想到這里,血屠下意識地看向正座上的司馬祺,心中把顏洛君和趙子臣來了個兩相比較,登時心情大壞,冷冷的說道:“怎么不見趙子臣那小子出來?”
一說趙子臣,司馬祺不由得揪了一下心,但卻未露聲色的說道:“吾兒奉國君令面圣,險遭奸人陷害,一路波折后,與平北王匯合,本該一起回到西州,可聽說剿滅西烈族之后便又不知去向了,是以無法出來相見,還請血屠大人原諒則個?!?p> 其實關于趙子臣的事,顏紀已經和司馬祺說了個清清楚楚,她心里也確實日夜牽掛,可他并不愿意把這些情感掛在臉上,更不愿意展現在其他人面前,如今西州無主,司馬祺還要支撐到趙子臣歸來,這份母親牽掛兒子的擔憂,只能留在無人的時候去流露。
血屠聽后,拱手說道:“原來那小子也不知所蹤了,和我家那臭丫頭一樣,當日到暗影林中跟天曉去歷險,遇見什么厲鬼,天曉便去追了,回來后就不知道臭丫頭跑哪里去了,我跟天曉找了許久,也沒什么線索,索性就由她去吧,料想我們月月也是聰慧絕頂,不至于有什么危險,應該就是貪玩一些罷了。這次我跟天曉回來,本是想帶趙子臣那小子去天道會武長長見識的,既然他不在,那我跟天曉便自行前去了,也許在那里還能碰上我家那臭丫頭?!?p> 曲天曉也隨聲附和道:“嗯,那我們就先去玄帝都吧,我也好久沒回去過了?!?p> 這話說的,讓司馬祺忍不住心中暗道:這兩口子的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大,自己的閨女丟了,卻說的如此輕松,還有閑心跑回來帶子臣去見識天道會武,真不知道腦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看到這一幕近乎荒誕的對話,一旁的顏洛君冷哼了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了血屠一番,說道:“血屠伯伯,既然您的女兒已經不知所蹤,為何卻看不出您有半分焦急之色,為人父母者,怎可如此?”
血屠對此話倒是不以為然,可曲天曉卻忍不住說道:“你這小輩是在挑釁么?”
曲天曉的脾氣,在座這些人是了解的,這讓顏紀與顏熙臉色都是一變,顏紀當時就欲發作,但顏熙一伸手攔住了他,微笑道:“天曉妹妹真會開玩笑,我們都是故交,血屠大人又德高望重,我家孩兒決無任何不敬之意?!?p> 曲天曉臉色陰沉,絲毫不見好轉,倒是她身邊的血屠笑容和藹,溫和的說道:“你們不必在意,天曉也是和你們說笑的。對了,你剛才說趙子臣不知所蹤是吧,那真是可惜了,這天道會武可說是當今玄啟國第一盛事,五州青年俊杰翹楚都會齊聚玄帝都,子臣那小子不能去,真是可惜了,可惜了,不知道洛君侄兒去不去呢?”
顏洛君家教甚嚴,見母親顏熙幫忙說話,便知剛才可能有些失禮,于是恭敬的回道:“回稟血屠伯伯,這次正是父王叫我從北威城趕到此地,過幾日便一同去往玄帝都參加天道會武的,如此盛會,又能和年輕一代的俊杰翹楚交流比試,錯過了,確實可惜?!?p> 見氣氛緩和一些后,司馬祺抿嘴一笑,風姿楚楚,說道:“說起這天道會武,還是當初第一屆的時候讓我記憶深刻,那桃源山少康的徒弟傲杰,當時可是大出風頭的人物,我還記得天曉妹妹還破例參加了,若不是中途自己放棄了比賽,保不定就是你奪了這天道會武的狀元了。”
曲天曉要是生氣了,是萬難被血屠以外的人哄好的,于是她說道:“那還不是因為我給了少康一個面子,雖說那傲杰也算天賦奇才,境界精深,年紀輕輕便達到了擎天境,不過我還不將他放在眼里,若真是跟他打起來,照樣會是我的手下敗將,這種話還用你說么!”
本是哄人的話,卻被無情的頂撞回來,這確實很沒面子,更何況這是在西州齊金城的平西王府中,這司馬祺還是平西王府的王后。
司馬祺與顏熙對望一眼,面色都有些難看。如今平西王府和平北王府交好,這兩人私下交往也比較密切,若是真有些什么事情,不管對方是誰,平北王府都會和平西王府站到一條戰線上的,畢竟這關系到日后很多的事情。
血屠見上面幾人神色難看,微微搖頭,以目示之。血屠心中何嘗不知道自己妻子曲天曉的意思,從認識她那天起,曲天曉就不是一個吃虧的人,而且性格直爽,說話做事有時候都不經過大腦,為此,他沒少給曲天曉平事。今日這些對話,其實并無大事,可曲天曉脾氣上來,那估計就不會善了,他本就寵溺自己的妻子,既然如此多說也無益,當下板起臉,冷冷說道:“沒用的話咱們就都不說了,我這就跟天曉去玄帝都吧?!?p> 半天沒說話的顏紀,也不想鬧個兩相尷尬,便灑然一笑,說道:“這樣最好,臨行前,作為老友舊識,便多句嘴,如今玄帝都里并不安寧,你可要看住了天曉妹妹,莫要惹出事端,那大司馬衛子欽早就對咱們這些天君舊臣有所忌憚,欲除之而后快?!?p> 血屠臉上和善,可心中不是沒有氣的,手一揮,不耐煩的說道:“知道,知道。”
曲天曉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能壓制著自己的脾氣不發作,已經很給大家面子了,這時聽到血屠說出告辭的話,頭一轉就向外面走去,把議事廳里的人都當作空氣一般視而不見。
這場尷尬的對話本該在這時就結束,可顏洛君的脾氣確實隨了顏紀,和其父年輕時一樣暴躁,他的目光落到轉身的曲天曉身上,拱手說道:“既然曲伯母要走,至少也該和這里的主人打聲招呼吧?!?p>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頓時聳然動容,就連顏紀都覺著自己這兒子可能平時管教太少,過于驕縱了,沒看到連自己都克制住了脾氣,怎么他還敢站出來挑事。
顏熙也是一臉緊張,側頭悄悄對顏紀說道:“紀哥哥,恐怕這回天曉妹妹會發作,你可得盯緊一些,莫讓她把君兒傷了。”
顏紀一臉嚴肅的點點頭,而后謹慎的看著曲天曉的背影。
只見曲天曉轉過身,揚眉說道:“你這小輩就是挑釁!正好,我也許久沒機會活動活動手腳了,不如咱倆在這里打上一架吧!”
“啪!”一聲脆響,眾人都是一驚,轉頭向聲響處看去,卻見是顏紀一臉鐵青,面色難看之極,手邊堅硬的檀木扶手,竟硬生生被他拍了一截下來。
司馬祺愣了一下,低聲問道:“平北王息怒,若是你跟天曉妹妹動起手來,這事情就有些嚴重了?!?p> 顏熙強笑一聲,正欲開口,忽然間就聽身后顏洛君一聲大喊:“打就打!”
聲音未落,其藍芒四射的人影便“嗖”的沖了過去。
這一下,廳里那些一語未發過的平西王府官員們都變了臉色,急忙起身向后避開,血屠與顏熙同時喊了出來:“住手!”
曲天曉一看顏洛君奔自己來了,這氣就往上沖,加上剛才聽他幾句奚落,心里本就盤算著教訓一下這名小輩。此刻更不多想,生氣的說道:“來得好!”
說罷,手訣一引,頓見紅光閃閃,神器后羿弓已然祭出,“嗖”的一聲射出一箭,向顏洛君而去。
后羿弓威力無比,箭如閃電,片刻間已來到了顏洛君面前。
顏洛君雖驚不亂,只覺得眼前紅光暴漲,知是神器,立刻連退三步,左手指天,右手向地,大喝一聲:“起!”
風聲鶴唳,頓時響徹議事廳中,只見顏洛君全身被藍芒籠罩,一把天青色長劍從他背后升起,劍刃清如秋水,瑞氣蒸騰,一時間非但抵住了后羿弓來勢洶洶的紅光,還把議事廳中每一個人的臉都映成了青色。
血屠看到后冷哼了一聲,說道:“看來這些年平北王沒少殺戮,這把‘清秋劍’可是北州望族邱家的鎮族之寶?!?p> 顏紀冷笑道:“邱家禍亂北州,自恃望族而不敬平北王府,我這么做也是應該的?!?p> 這句話明顯還有另一個意思,就是不敬他的人,他都不會客氣,這讓血屠有些臉色難看,那股老友舊識的感概之色,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時廳中后羿弓與清秋劍正相持不下,但見曲天曉美目圓睜,縱身一躍,繡衣飄飄,升到半空,如撫琴一般,快速撥動著弓弦,喝道:“萬箭齊發!”
話音才落,只見紅光頓漲,轟鳴聲起,后羿弓弓弦之上火光大盛,剎那間不知迸發出多少道火舌般的箭矢,那烈焰見風就長,迅疾無匹,幾乎把整個議事廳填得滿滿當當,也立刻把清秋劍的青光壓了下去,片刻之后,千萬火矢從四面八方沖向顏洛君,簡直密不透風。
血屠雖氣,但也不愿事情鬧到如此地步,當即向空中喊道:“天曉,手下留情!”
但只在他說話間,千萬火矢已把顏洛君圍得嚴嚴實實,眾人非但看不到顏洛君,便連在半空中的曲天曉身影,也被暴漲的紅光給遮住了。
眼看這勝局已定,眾人忽聽見一聲刺耳的風嘯,層層火光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透出一點青光。
血屠與曲天曉同時變色。
一聲尖叫刺耳的鶴啼,正如那句“鶴叫風悲竹葉疏”,聲動九天,剎那間,那個缺口不斷擴大,青光復而大盛,顏洛君全身隱隱現出鶴唳華亭之姿,如離弦之箭,勢不可擋地沖向曲天曉。
血屠臉色凝重,倒是曲天曉驚而不亂,手中后羿弓接二連三的射出火矢,片刻間層層火焰形成火墻,化為屏障。只聽火焰熄滅之聲不絕于耳,顏洛君的清秋劍刺破一層又一層的火墻,去勢雖然稍緩,但一往無前的氣勢竟絲毫未減,眼看二人便要分出個生死勝負。
“鐺!”
一股血色閃過,清秋劍如中敗絮,反震回來。顏洛君大驚失色,舉目看去,只見片刻之間,在他與曲天曉中間橫出一把血色長槍,威風凜凜,氣勢驚人,正是血屠祭出的神器血獅骨槍。而在這同時,顏紀也搶到顏洛君的身后,把他向后拉開退出了一丈之遠。
議事廳中,陷入了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