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的皇都是沒有宵禁的，燈會也都在晚上進行。

　　音離和慕蕭然去太后宮里吃晚膳。

　　慕蕭然才十七，穿了一身暗金龍紋的玄色袍子，因為常練騎射身子并不瘦弱，卻還是很白。他束起長發，溫和地對著音離笑，與他在百官面前威嚴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長樂公主與他一母同胞，長相是很相似的，不過長樂公主還只有十四，身量小巧，臉頰上帶著還未褪去的嬰兒肥。慕蕭然寵她，常捏著她臉頰與她笑鬧。

　　長樂公主慕安然這一生真的應了“長樂”二字，從小未經歷過什么風雨，太后和皇上的寵愛讓她越發不諳世事，后來又有愛她的北地太子，一生幸福與歡喜。

　　只要沒有杜若。

　　“皇兄去逛燈會嗎？”

　　慕蕭然對上自家妹妹清澈的眸子，不禁寵溺地捏捏她臉頰的軟肉，說:“不了，知涵風寒未好還不能出門，正好朕還有沒處理完的折子。”

　　音離不滿地嘟起小嘴:“皇兄偏心，只陪知涵姐姐去，不陪安兒去！”

　　慕蕭然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道:“安兒乖啦！”

　　音離轉轉眼睛，仰著下巴說:“那皇兄要補償我！”

　　“安兒想要什么？”

　　“安兒要皇兄春獵時帶上安兒！”

　　看著音離得意的小模樣，慕蕭然失笑地搖搖頭:“好！但是安兒要乖乖在營帳中，不許亂跑！”

　　音離立刻點頭，太后本來在吩咐宮人多帶些人保護公主去燈會的，聽見他們談話，不禁也笑起來，指尖點點音離的額頭。

　　慕蕭然見太后不放心音離獨自出去，便道:“母后不必擔心，孩兒讓影一跟著安兒就是了。”

　　影一是慕蕭然的影衛之首，武功高強，大概當世能比上他的人都不多。太后也就放心了，拉著音離的手要她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音離胡亂點頭應著，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出去逛燈會了，學足了原來慕安然嬌養著的小女孩的樣子。

　　太后見她這樣子，拍了拍她手背，任她走了。

　　上元燈會熱鬧非凡，音離特地吩咐了不要太多人跟著，因此只有影一和紙鳶跟在她身后，但暗處還有多少人她就不知道了。

　　還下了點小雪，音離裹了白貂披風，大帽子兜住頭，小巧的身子全藏在披風里，只露出一張小臉。紙鳶把暖爐遞給她，音離便握在手里捂著，時不時把熱乎乎的手伸出來捂一捂凍紅的鼻尖。

　　南堯民風開放，不乏有見她可愛想上來搭話的，但又見她穿著不凡，身后跟的影一深不可測，便歇了心思，所以一路也沒有人跟她招呼。

　　音離挑了個精致的兔子燈，一手提燈一手抱著暖爐往前走。

　　“影一。”音離突然轉身說，“你知道奴隸市場在哪里么？”

　　影一還沒說話呢，紙鳶卻被她的話嚇了一跳，趕緊說:“公主！那種地方不干凈，您千金之軀怎么可以去那里呢！”

　　“你小聲點！”音離拉了她一把，“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在這里啊！”

　　紙鳶縮了縮頭，乖乖壓低聲音:“公主！您在街上隨意逛逛就好了，那種地方……”

　　“紙鳶，我只是好奇而已，去看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影一還在我身邊呢，有什么好擔心的！”音離安慰完她，又看向影一笑道，“是吧？影一。”

　　影一低頭咳嗽一聲，他也不知道該拿公主怎么辦才好。音離見他好說話，趕緊對他軟磨硬泡，影一終于松了口，告訴她奴隸市場的地方。

　　“公主殿下，那種地方……還是不要多待為好。”

　　“知道啦知道啦！”音離歡悅地應著。

　　音離加快了腳步。

　　她記得杜若就是在奴隸市場遇見那個少年的，冬夜中那個少年被關在籠子里，衣服單薄，短發凌亂，遮住他如北地雄鷹般的眼眸。他身上皮膚被凍得紅紫，雪在籠子里積了薄薄一層，打濕了他身上的衣服和頭發。杜若地下殺手的身份讓她感受到了這個少年散發出壓抑的殺氣，吸引她將少年買了下來。

　　還好現在是冬天，雪化成水沖洗了奴隸市場的地面，否則血腥味會更加濃重。音離在別的世界習慣了血腥味，但還是符合自己身份地捂住鼻子。

　　“公主，我們還是走吧！”紙鳶見著里頭籠子里的奴隸們，有些害怕地拉了拉音離。

　　“來都來了，就看看嘛！”音離腳步不停地向里頭走，目光四處尋找著目標。

　　來奴隸市場的大多是各府管家或者大家紈绔少爺，還有一些不正經的漢子，女子進來的沒幾個。音離進來時幾乎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但再如何不正經的人也沒有敢上來跟她說話的，看她高貴華麗的樣子，就知道不是能惹的主！但倒是有賣家向她吆喝，希望她來看看自家的奴隸。

　　音離才不管這些，她只聽見有人小聲議論道:“又來一個。”

　　音離沉了沉眸子，看來杜若已經到了。

　　“他我買了！”有女子的聲音響起。

　　籠中的少年抬起頭，頗有敵意地盯著她。少女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明媚的眼眸中神采飛揚，她俯下身說:“你可愿意跟我走？”

　　少年與她對視良久，動了動嘴想說什么，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了。

　　“影一，我可以買下他嗎？”女孩子溫軟的聲音響起，與那個少女霸道清脆的聲音形成鮮明的對比。

　　少年一愣，循聲音看去。那是個穿著白貂披風的女孩子，雪白可愛的小臉，手中提著一個與她很相襯的兔子燈，她圓圓的眼睛看著他，眼眸里透著清澈的歡喜。而那個少女，眼睛里透著對他的興趣。

　　兩個反差，讓少年擰起眉頭，閉了嘴不說話。

　　紙鳶又被音離嚇了一跳:“這怎么可以！”

　　“影一！”音離懶得理她，只看向影一，“哥哥會同意的吧？”

　　只是一個奴隸而已，日后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尋個理由除了，再簡單不過，皇上只要音離開心就好。影一對她點點頭。

　　音離歡悅地走近籠子，蹲下來看他，也不管自己雪白的衣服沾到地上。

　　“我帶你走，好不好？”音離揚起笑容，盯著他看。

　　少年發絲遮住了半張臉，有些看不清他容貌，但依稀可見他精致的五官。這少年鐵定不凡，音離不禁感嘆杜若運氣怎么這么好。

　　“是我先看上他的！”杜若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冷著臉，面色不善地瞪著音離。

　　慕安然原來是沒有與杜若見過面的，本來嘛，她是公主，杜若只是個將軍府怯懦的庶女三小姐，將軍從來不帶她出門的，自然不會來國宴這種場合。

　　音離第一次見到杜若，十六歲的杜若比慕安然高一點，但身子消瘦，是常年營養沒跟上的結果，雖然自從殺手杜若穿越而來后一直在養身體，但不可能這么快就恢復過來。不過杜若還是好看的，她生母原是鎮北將軍從北邊帶來的胡姬，本就長得美艷，杜若有兩處的血脈，眸子顏色很淺，帶了些說不清的魅力。她本身有殺手冷然的氣質，更添了幾分誘惑。

　　不知杜若和影一相比哪個更厲害一些？音離有點好奇，但又想杜若身子還弱，沒養好之前身手體力肯定完全不行，影一當然更厲害。

　　音離笑瞇瞇地說:“奴隸市場價高者得，我出三倍，你呢？”

　　杜若剛得將軍寵愛，身上夠她揮霍的銀子也不多，自然擔不起這價格，府里不是她當家做主，用府里銀子買個奴隸回去，她辛苦建立起來的在將軍面前的寵愛指不定會白費。

　　從未因錢發愁過的杜若第一次因為錢不夠而被人把東西搶走，落了面子她自然有點惱，但也不是不講理的，她也知道奴隸市場規矩的確如此。再者，她也只是對這少年有興趣而已，并不是非要不可。

　　“既然這位小姐如此勢在必得，再爭搶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杜若淡淡地說，對她點點頭，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