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跨入新世紀的第二個年頭,也就是我初一升初二那年,整個小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我家,在繼我爸媽的離婚風波之后,再次迎來了更加沉痛的噩耗。
那一年,要在我們鎮上一個偏遠的高山村落,下岸那一片,建一座以防洪、灌溉為主結合發電等功能于一體的大型(2)綜合性水利樞紐工程---------下岸水庫。當時這個新聞在我們鎮,乃至全縣和全市都是一件大事,記得當時還在各學校和單位進行了捐款集資,畢竟,這是一項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水庫的建設,就導致下岸那一片的幾個村落的村民需要舉家遷移,我們村和周圍鄰村的土地就成了高山移民安置的房屋地基,但是又要保證我們這些村原有的基本農田,最后,只能把農田原先的泥土去填了小溪和大溪之間的一大片溪灘,以用來保證基本農田。
于是,以前一走出后屋就能看到的農田,聞到的青草香,都正在慢慢的消失。最后,在挖掘機和各種車輛機器的不斷運作下,一座座房子拔地而起,原先一條條小的只能一個人走過的小田埂,變成了四通八達的水泥路。忽然,你會發現,過去,感覺我到你家要穿過的小路,現在只要五六步的步子就可以到你家門口。原先,通往鎮上的主要交通樞紐,石子老街,漸漸的走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后,石子路也被水泥路所代替。因為,在移民房那一片,有一條又大又寬的馬路,東西大街,不僅路寬,還方便。
再過了不久,依靠著東西大街的兩側和周圍都成了整個小鎮的中心,已經集商業、文化和政治中心為一體。盡管生活在不斷的變化,也在不斷的帶給我們新鮮的事物,但是我還是會經常想起,曾經在這一座座房屋之前的那一片片稻田,那一道道田埂,我似乎還能聽見夏日里青蛙洗碗般的鳴叫,螢火蟲忽明忽暗的美妙。還有,每當日落前,我就站在屋后,看著夕陽下,村民們肩扛鋤頭,伴著夕陽而歸的場景。
可惜,這一切都已經離我們遠去。哪怕是記憶,又能幫我們保存多久?也就是在那年,伙伴們都不理解我為什么放著好好的東西大街不走,非要走行人稀少的老街的那個夏天。我被班主任叫出了教室,讓我收拾一下,趕緊跟我外婆回家。
當時,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心里就是緊張,緊張的心里一直猜測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匆匆的跑到大門口,只見外婆一臉凝重的在大門外踱步。我走出大門外,問外婆發生了什么事情,外婆就拉著我,一邊往家里走,一邊和我說了個大概。我媽被查出腦瘤,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情況,陽性惡性也還不清楚,當時是住進了蘇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是怕有什么萬一,所以,我們包括大姨和叔伯都都趕往了蘇州。
記得,當時外婆和我說的時候,有那么一刻,我喘不上氣兒。腦子都是空的,不知道想什么,就只顧拉著外婆加快了腳步。就是去蘇州路上,我也沒有眼淚,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整個人反而很平靜,就只是想要趕緊見到我媽。
到了蘇州,看見守在我媽病床前的爸爸,憔悴了很多,白頭發似乎也多了很多。躺在病床上的媽媽,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但是,看到我們一大家人過去,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就和平時一樣。還說,自己又沒什么事,那么多來干什么。那天下午,化驗報告出來,萬幸,是良性的,做了手術就沒事。
那次,好在多虧了舅舅,里里外外都是舅舅幫著跑上跑下,還安頓好那么一家子人。晚上,病房只剩我們一家四口,我和我哥站在我媽病床前,我媽當時就這樣看著我們,眼淚就像決堤了一樣。那一刻,我好像能明白我媽在想什么,我強忍著淚水,笑著和我媽說,會沒事兒的,你還要看我考大學,看我出嫁,還有看著哥取娶媳婦呢?我媽就只顧一邊流眼淚,一邊拉著我們兄妹兩的手,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哥過去抱著我媽說,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闖禍,不調皮,不讓您擔心了。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平日里不著調的哥哥,突然就長大了。而我也看出來,平時粗心的爸爸在照顧媽媽的時候,卻也變的格外的細心。
手術被安排在下一個星期,家里的親戚都安排回去,知道是良性多少安心些了。大家走之前,聊表心意,給媽媽留了些錢。手術前,媽媽剃了頭發,媽媽雖然還是總對我們笑著,可是,我們都知道,她內心也很緊張,很慌亂,很不知所措。
手術那天,我和我哥,我爸還有外公外婆,舅舅和大姨一起送我媽進的手術室。進手術室前,我媽突然就對我爸說到“也不知道這一進去還出不出得來,其他也沒什么好說的,爸媽還有其他姊妹照顧,我倒也放心。家里還有一根金項鏈,一個金戒指,一對金耳環,還有一個之前你爸給我的盤龍的湯匙,金器給女兒陪嫁,湯匙就留給兒子。至于你嘛,要是再找一個,一定不能讓我兩個孩子受了委屈。其他的也沒什么好交代了”說完,看了我們大家,只是停留在我和我哥的身上還有外公外婆身上的目光更久。我們全都紅了眼,外婆一直拿衣角擦淚,外公嘴里一直說著,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媽媽卻反而很平靜,看著就像是一個戰士奔赴戰場的堅毅和視死如歸。
手術從早上8點,一直到下午6點。這幾個小時的等待,對于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了。手術很成功,媽媽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麻醉還沒過去,人還是昏迷的。大家提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外公和外婆呆了兩天,媽媽意識清醒了,舅舅就安排大姨帶著他們回去了,怕身體吃不消。我哥也跟著回去,我留下來和我爸輪流照顧。途中,舅舅一有空就坐站票火車從無錫到蘇州來看一下。
剛開始,手術后的一些癥狀讓我恨不得能代替我媽身上的痛。有時候聽見我媽喊痛,痛的受不了的時候,可是醫生說著這是正常反應,而我和我爸就只能這樣看著,束手無策,那種心情,就跟上萬只螞蟻在啃食你的心臟一樣。每天掛各種藥水,最重要的是每次看見醫生用一根長長的針從我媽后背脊柱那打進去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后背都疼起來。
慢慢的,媽媽的氣色一天天的好起來。爸爸就讓我回家,怕把課給落下太多。盡管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我知道,媽媽會好起來的。我也知道,那個無論是內心還是外在都在不斷變的強大的媽媽,會越來越強大。因為,我們都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