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范正趴在桌上,已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卻還念叨著倒背如流的《戒子訓》。
他終于伸出手,想要覆上那張勾魂的臉。這時,那雙眼突然睜開,冷清的雙眸中射出兩支冰冷的寒箭,直直射進他滾燙的心頭,霎時間涼透了全身。
那女子竟是岳青!
魏衡猛得驚醒,心跳如雷,心冷似冰,出得一身冷汗,完全清醒過來,刺鼻的酒氣立刻充斥他的感官。他抬起頭,看向岳青,只見她歪著頭趴在桌上,那張臉和夢中一模一樣,只不過她眉頭緊蹙,似乎看見了什么痛苦的景象。
夜,像濃墨一樣漆黑,沒有一絲光線,不知身在何處。寂靜,寒冷,有東西不斷落到身上。小月清摸了摸臉,冰冷一片,似乎有水,大概是雪。小月清摸索著站起來,她什么也看不見,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她想出聲求救,張開嘴使勁喊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怎么辦,這是哪里?有人嗎?快救救我!
突然兩道刺眼的亮光射過來,她條件反射地抬手擋住光亮。適應了一會兒,這才側臉半瞇著眼去看。
“嘀嘀嘀!”一陣急促刺耳的鳴笛,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輛汽車已沖到面前,朝她筆直地撞過來。
“啊!”她發出撕裂喉嚨般的尖叫,卻沒有一點聲音。汽車的保險杠撞到她的胸口,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胸腔被擠壓變形,肋骨折斷,心臟一剎那破碎。血液從破裂的血管里流出來,滲到五臟六腑,她的身體凌空飛起,哐得一下墜到地上,而那汽車并未停下,直直碾了過來。四周死一般寂靜,她驚叫痛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感覺不到痛苦,可是車輪碾壓她的腿骨,一寸一寸,骨頭碎裂,那聲音卻像釘子一般深深地釘在她的心里,腦海里,“咔咔,啪,嚓……”
她說不出話,更沒辦法移動,手腳和半邊身體,全碾爛了,只能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等待死神的召見。
“岳青,岳青,醒醒!”恍惚中她好像聽見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叫她。她想睜開眼,眼皮卻像被膠水黏住一般,怎么也打不開。
見岳青額頭滲出細汗,眉頭越蹙越緊,表情痛苦,不安地扭動著,發出“救命”,“不要”地呼喊,魏衡上前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想將她叫醒。可是她仍然沉浸在夢境中,對外界的呼喚毫無反應,只是痛苦地低嚎,嗚咽。魏衡趕緊將她扶起來,攬在自己懷里,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呼喊她,醒來,快醒來。
岳青反手抓住魏衡的手,死死的,用盡全身力氣,魏衡只覺得手腕傳來骨頭碎裂一般的劇痛,卻咬牙忍住,沒有掙開。他用力晃動她的身體,另一只手急促而猛烈地拍打她的背部,“岳青,岳青,醒醒,你怎么了,快醒醒!”
身處地獄深淵的岳青,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抓住雙肩,猛地提了起來,一陣失重的無力感,天旋地轉,頭暈眼花,氣流擠壓著她的胸腔和大腦。她的身體早就被碾成了一灘爛泥,巨大的沖擊力在她的大腦中造成了撼天震地的巨響,沖刺著她的神經,她頭痛欲裂,腦袋像要炸開似的。
“轟”一聲巨響,黑暗炸裂,所有的聲音、感知全部消失,一切又歸于平靜,寂靜,死寂。
“岳青,岳青……”飄忽渺茫的聲音,忽遠忽近。她慢慢睜開眼,終于不再是一片黑暗,光線有點暗淡,她看見一張模糊的臉。
魏衡還在晃動著岳青,見她終于睜開了眼,一顆心才落下來,停止晃動,輕輕拍打她的背。不光岳青已全身濕透,連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她看見魏衡的一雙眼里全是緊張、焦急、關切。仿佛大病一場后的虛脫,她渾身沒有力氣,意識卻已經慢慢回復。“怎么了?”她開口問,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沉嘶啞,嗓子像皴裂的旱地。
魏衡大舒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她夢見了什么,卻好像自己也跟著她死過了一回,心還沒有恢復原位,酸脹得厲害。
岳青伸出手,卻又停在半空,最后無力地放下,只淡淡對他說:“你哭了。”他為什么而哭?是擔心她嗎?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會為她流淚。有一種暖意從她冰冷的心底涌起,是她從來沒有過的體會,她心里的冰山似乎融化了些許,化下來的水,竟是又酸又咸,腐蝕著她的心臟,讓她很不舒服。
魏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竟然濕潤一片,不知是淚還是汗。她說他哭了,那應該就是淚吧。可他為什么哭呢?為她嗎?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子,為什么要裝扮成男人?她又經歷過什么,為什么會如此痛苦?
她對他來說是一個迷,像一朵可見卻不可觸碰的蓮,漂在水里,隨著水波輕輕晃動,他一伸手去夠,她就漂得更遠。偏偏這迷一樣的女子,對男人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越是夠不到,他就越想采下來,越想擁有,想聞一聞她散發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