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文士退開幾步，十指似穿花蝴蝶般飛速舞動，李辰只覺眼前漫天殘影閃過，聽到一聲急喝。

　　“疾！”

　　他身子一怔，跟著瞳孔露出駭然，發現自己全身竟被一股力量鉗制，動彈不了。

　　冥冥中五臟六腑似有異樣，如蟻蟲噬咬的感覺立時席卷至全身，疼的李辰直齜牙。

　　他實乃一介書生，陡然接觸這般鬼神手法，心中蒙上太多愕然。

　　“……那是……什么？”等文士平息下來，李辰不由驚聲問道。

　　他懷疑對方是在自己身上做手腳，好號令自己為其辦事。

　　“我也不知其中詳細。”文士搖頭道，“只是先前賊道神魂離竅前，便只說‘我又錯了，錯不該拿洪荒之力來此地試驗，否則也不能遭受反噬，被一小小鬼物欺壓到丟棄肉身的地步。’想來這物便是那洪荒之力。

　　賊道曾用火術將肉身燃盡，只有此物留下，應該不是俗物。

　　他日若是你因此事遭挾制陷入險境，只需如實敘說，皇朝自有人能恢復你的清白。”

　　話音落地，文士的身影便愈發的淡，到最后竟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世間一般，李辰還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心中駭然經久不息。

　　“他……他……他就這樣消失了？”李辰思量利弊，“剛才的文士無疑是鬼類，偏偏說是護佑一方的土地神靈。

　　按他說法，似乎和屠村的兇手先前有過爭斗，最終兩敗俱傷，而關鍵應該是如今我身體里的物件。”

　　想到這，李辰試著環身摸索卻一無所獲，他止不住苦笑。

　　首先能肯定眼下的身體里確實藏了東西，只是自己沒任何手段能取出而已，倒是對方的手法簡直有如天人。

　　不，土地神靈之說本就是仙人般的存在。

　　且不說其間真假，便是神靈，李辰的確也曾有所耳聞。

　　這在大齊國中也算不得秘密，諸如狐仙配才子、陰差拘錯魂、人死而復生的奇談也時常作為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出現。

　　但放到李辰身上，卻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

　　“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

　　良久，李辰才喃喃一句，心中漣漪泛起不止。

　　自這以前，他覺得最離奇的也不過青山縣城里青山觀中的符水能醫人，飛劍門的俠士身手了得懲戒毛賊之類，眼下的遭遇卻足以顛覆他的世界觀。

　　“若真有飛天遁地的仙人，我……”李辰也曾有過諸多少年心性，嘴角微微揚起，隱隱見到自己攜著青云遨游天地的場景，心中快意十足。

　　“唉，欣兒如今是入學堂的年紀，家中嬸嬸們供應我和大哥兩人的進學都沒有余力，欠了外面不少銀子，絕不會再同意欣兒入學，甚至讓她進織坊做女紅貼補家用也大有可能……”

　　外界的諸多問題迅速將李辰亂飛的思緒拉回，他打心底希望李景兒能識字，卻是心力不足了。

　　這是內憂，可眼下最要緊的還當是想好回去如何交差，李辰相信，稍有差池，他便會小命不保。

　　因為這事一旦捅了出來，無論是鬼力亂神還是山匪作亂，縣衙里都必定頭疼無比，急需安撫人心，甚至要驚動大人物的。

　　很難說縣令那邊會不會為了保住烏紗，編造個勾結山匪的罪名捏在自己身上以洗脫輿論。

　　當然，這些暫時都是李辰一人私下的猜測，當不得真。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李辰拋開這些混亂的思緒，收拾下心情，便朝青山縣城的方向趕去。

　　……

　　李家，大院內。

　　正值豆蔻佳齡的少女正小心翼翼用手巾擦拭稚嫩幼手上的血跡，她剛剛做繡帕時不小心受的傷，嘴里還念叨著：“都怪二哥，這時他該在家中讓我認字的，卻跑去幫人做事。

　　呀，二哥也是要為家里開支入不敷出才奔走在外，不能都怪他了，也不知三嬸跟人說好沒有，織坊的活不重，一個月能有三百文，這么算一年能掙三兩，院試將至，二哥正是用錢的時候，一切用度都需計較。”

　　趕往縣城的路上，李辰陡然一怔，好像有絲涼氣在身上游走，這感覺消散得快，卻著實的能察覺到，他不知何故，只悶頭踏進縣城，連城門的招呼也顧不上。

　　他思量過，還是覺得先將此事跟衙門的人說清楚為好，李家當下到底都是些婦孺，這種事說了反而要讓人擔心，他小跑至衙門，笑著讓門房通知王書吏。

　　此人正是跟他交接收租委托的，衙門里很快就走出一道高瘦的身影，王文年紀輕輕，連個童生功名都沒博到卻能在衙內當差，都是家里的打點。

　　雖說是不入編制的跑腿小吏，私下里托他辦事的也有不少，日子算得上滋潤。

　　前天一位旁親找他幫忙，說是有位叫李辰的書生想討活，他便想到近來主簿頭疼的那件事。

　　當下秋收完成，佃租之事可大可小，關乎大老爺的政績前途也說不定，誰都想這時候撈個眼熟，到時若有六房書吏下位，便能補個實缺。

　　他一口應下來張村的佃租已有人選，就交給李辰去辦，說好的一百文卻是他自己掏的，只要這差事辦好就不是一百文的小錢能產生的價值，這兩天一直為這筆生意做得劃算而自得。

　　“李家公子，這便是收完租回來了嗎？”王文高興的招呼著。

　　李辰苦笑著搖頭，他想支開左右的門房。

　　王文不解，卻還是領著李辰到了一邊。

　　“王大人，這事太詭異了。”李辰喘著粗氣，將自身離奇遭遇言明。

　　至于土地神靈則沒說，畢竟這很難讓人信服，沒法解釋其中的詭異。

　　若有糊涂人當真，難道真將自個兒的身子剖開，取出所謂的‘洪荒之力’一觀？那豈不是死的太過冤枉。

　　此事只得先作壁上觀，看衙門聽聞此事后對他的態度，真要是最壞的結果再說也不遲了。

　　李辰忍不住去想，土地神所言‘有人能保他’是否真實。

　　若為真，又會是什么樣的人會出現呢？

　　這些，眼下他都不能看透。

　　“什么？”王文滿是不敢置信，他指著李辰的手指顫動不停，道：“張村百余口性命都慘遭賊道毒手，沒留下任何活口？”

　　完了！

　　怎么會捅出這么大簍子！

　　這是他冒出的第一念頭，牢牢占據著腦海，原本打好的算盤徹底沒了希望，甚至這么大的案子連大老爺也要頭疼。

　　想到這，他有些后悔自己怎的應下來這趟差事，就連李辰也稍稍的被他記恨些許。

　　腹脹、心悸。

　　莫名其妙的，李辰有感腹中異樣更甚。

　　盡管是弱冠之齡，因為家境，他更懂人情世故，此刻察覺出對面的目光有變，也真的揣測到些東西。

　　無妄之災啊！

　　人心端的古怪，你以為我想攤上這樣的爛事？

　　李辰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