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毛又撓了撓頭發,“這一世的二戰你就沒想過解決下?”
老神棍低下了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二戰的時候我做了好久的準備,卻依然毫無頭緒,我找來了我最好的朋友,想讓他幫忙想辦法,結果他被我害死了,還害他背上了幾十年的罵名,那本不是他該有的命運……”
溫舟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因為強行改變命運,老神棍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
“我曾想著將事情公之于眾,還他清白,但又怕自己身份暴露,從此為了逃生而奔波,錯過這一世任何有價值的細節,于是我做為他的老朋友,就這么看著他被千萬人唾棄,我卻什么都沒有做……”
“會愧疚嗎?”溫舟表情平靜的問道。
“也會吧,但是我想做事!趁著自己還愛這個世界!趁著自己還沒膩煩這個世界!趁著自己還想做事!”
老神棍迎著溫舟的雙眼抬起了頭,一雙混濁的老眼古井不波。
“我會還他一個公道的,在我死之前,盡管這公道來的太遲,盡管他已經走了太久了……”
溫舟定定的看著老神棍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一時間思緒翩躚。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不可避免的,但凡是戰爭總會需要人命去填。
有人發財了,有人死了。
有人高升了,有人死了。
有人活著,有人死了。
奇怪嗎?并不奇怪。
就像哪怕是一個七人小隊,也會有一個隊長,一個副隊長,五個隊員。而但凡是人,總歸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自然就有親疏之分,即便都是吃著一個鍋里飯的交情,需要人拿命去填坑的時候,總歸還是需要做出抉擇的。關系好點的,往后稍稍,關系差點的,走好了您內!
現如今,溫舟也卷入了這場戰爭。
只是,溫舟不想做填坑的尸體,也不想做抬尸體進坑的活人。
老神棍本來是個抬尸體進坑的活人,而他已經把真相告訴了溫舟,現如今該困擾的是溫舟了,他怕是永遠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老神棍抬進了坑里,還是要接受老神棍的指令,去抬別人進坑,亦或者兩者皆是。
如果可以的話,溫舟只想安安穩穩的茍下去,手不沾血,頭不落地,像一條狗一樣糊涂的活,最后糊涂的死。
但顯然,這已經成為了奢望。
于是,溫舟的臉上又浮現出了困倦的表情。
“別想撂挑子!躲不開的……這場劫難遍及整個瓦洛蘭,躲不開的!”顯然,老神棍混濁的雙眼早已看清了溫舟,只見老神棍瞪大了雙眼直直的注視著溫舟,動也不動。
“所以說,這操蛋的世界!”溫舟滿臉無奈的說道。
“都一樣,哪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悲哀,我的時間不多了,未來的結尾我可能是看不到了,至少我希望你們能終結掉它!然后到我的墳前燒給我知道!”老神棍依然死死地盯著溫舟說道。
“你不用整這花了呼哨的,我不吃你這套!”壯懷激烈溫舟是不吃的,即使是再激揚的文字溫舟也能把它喪成冷笑話,更何況是老神棍這就差明說“你不好好干我就死不瞑目”的威脅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花了整整一輩子才想明白破局之道,不在于武力,在于心!上輩子的瓦洛蘭也是人才輩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死磕也沒能磕出個結果!這輩子我想了無數種辦法去阻止這個局面,蠻神卻還是砍出了那一刀!我只是希望這世界更好一點!”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真的不想去碰觸別人的命運,但凡能讓這世界更好點,您老拿我填了坑我都沒話說,就是能不能不讓我去推別人進坑啊,哪怕您老想讓我推別人進坑,您也別告訴我啊,我只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人照推,日子照過,不好嘛……”溫舟滿臉無奈的說道。
別人所不知道的,溫舟自己清楚,他的心里藏了只鬼!不是客觀意義上的鬼,是一只吸了血會發瘋的鬼。
正如溫舟不愿意去撒謊,溫舟也不愿意去做任何自己不能認可的事,不是道德潔癖,也不是圣母,只是單純的不想讓那只鬼吸到血。
小時偷針,長大偷金未必是真理。但溫舟確實想堅守住自己的底線。或者說,是想讓那只鬼永遠的沉睡下去。
老神棍的任務其實說白了也無非是接觸那些所謂的神,用人格把他們拉下神位!
說難嗎,不算難,說危險嗎,也還能接受,即使老神棍不曾說出任何事實,恐怕溫舟三人可能也會完美的完成任務,即使冒著生命危險。
這也大概是老神棍找到三人的原因。
而如今老神棍將真相全盤托出,溫舟卻不得不一直想起老神棍那個英年早逝的老朋友……
如果說,因為溫舟的干預,某個本來不該死的人死去了,溫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那只藏在溫舟心里的鬼溫舟一直很熟悉,因為雖然溫舟從來不曾直視他,卻在別人的身上看見過很多次。放出了鬼的人有一種特性,他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們為了目標可以心安理得的踐踏一切,他們認為世界沒有對與錯,因為人生本來就沒有規則,他們要么活著成功,要么死后變成厲鬼。
所以當老神棍告訴溫舟上一世他曾站在大陸的巔峰的時候,溫舟一點都不感覺奇怪,只是有一點點悲哀,那個自己,終歸越過了那條線,放出了那只鬼。
雖然溫舟不清楚同樣的自己是如何失去了防守的,但至少現在的溫舟不愿意放出他,死都不愿意。
“我本可以讓你們糊涂的忙活的,但我還是選擇告訴了你們,不單單是為了你們生命著想……”老神棍的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表情,“因為……我也扛不住了……”
老神棍的眼角突然落下了顆豆大的淚水,順著他布滿溝壑的臉頰滑落,重重的砸進了溫舟的心里。
“這個囚籠,我不知道我還要被困多久,我也想一忘解千愁,我也想生生世世躲在雪山上,世界要毀滅,就特么的毀滅好了,反正我也活夠本了……”
“但是我做不到啊……”
“我走過很多地方,我見過很多慘相,我告訴自己這不是我造成的,這與我無關,但每當我閉上眼,那些睜著眼睛的殘尸依然會浮現在我的眼前……”
“只因我本有能力讓他們活下來的,至少也是死的體面點……”
“我不是想這個世界更好一點,我只是想睡的更安穩一點……”
“我也想找個信得過的人說說心里話,我也想有人幫我分擔這個秘密,我卻已經度過了百年的孤獨……”
“而這孤獨還將生生世世伴隨我……直到時間的盡頭……”
老神棍筆直的腰脊忽然間坍塌了下來,伴著他那幾百年的倔強,佝僂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與他那一身臟破的長袍徹底的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