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平凡的眼里,田久遠今天的打扮頗有些派頭,標志性的大背頭被打理得一絲不茍,黑色長款呢子大衣也穿出了影視明星才有的酷酷的味道。
見此情形,陳平凡有理由相信,年輕時的田久遠,一定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田久遠走路帶風,落腳又帶有節奏感,很快,他就走到了陳平凡近前,一時還用頗為親切的語氣對陳平凡說道:“來!小陳,有事兒?”
陳平凡本想先開口,卻不想落了個被動,他只得謙和而禮貌地一笑,保持著眉宇間的一份熱誠,“田校長,我是找您有事兒,剛才看您不在,我就在這兒等了您一會兒,結果我剛打算要走,您就來了。”
“這么說還真巧啊!”說著話,田久遠就掏鑰匙去開門,弄出了一串兒叮叮當當金屬撞擊的聲音,“來,小陳,進屋說!自打開學以后,我就一天天地瞎忙,一直沒抽出時間跟你們幾個年輕老師交流思想,你今天來得正好,也算是彌補了我工作上的缺失。”
直接接觸之下,陳平凡感覺田久遠這人挺平易近人的,沒什么太大的官架子,似乎也沒有意思要追究他在校長辦公室被盜一事上的責任。有了這層認識,他感覺身心都輕松了不少。
雖說如此,搭眼看見田久遠那高大結實的身材和輪廓清晰的國字臉,陳平凡還是能感受到一種壓迫感。要說還真是這樣,一個人當領導當得久了,尤其是當一把手當得久了,從言談到舉止,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那種特有的威嚴和氣場,不怒而自威。
進屋后,田久遠和陳平凡分賓主落座,田久遠還特意問了一下陳平凡喝不喝水,陳平凡說不喝,又表示了感謝,這事兒也就哪兒到哪兒了了,不過,陳平凡還是感覺心里暖呼呼的。
田久遠這人很健談,一談起工作上的事兒,更是撫今追昔,引經據典,說了好多過來人才有的經驗之談。而陳平凡選擇做了一個優秀的聽眾,認真學習著田久遠的工作經驗,也時不時地點頭,表示受益匪淺。
察其言觀其行,陳平凡漸漸地認識到,田久遠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甚至頗有些自負的人。
因為在田久遠的長篇大論中,他時不時地就透漏出他本人在靈源教育界乃至全省教育界的影響,也會間接而含蓄地否定了一些活躍靈源教育界的人物。當然,聰明如他,并不會指名道姓。
輪到陳平凡說話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一開口,陳平凡就在心里默默祈禱,祈禱此行能馬到功成,遂了他的心愿。
不過,世間之事又豈能盡如人意?他必須做好失敗的準備,準備接受一切可能的結果。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努力過就不后悔,剩下的交給天意!
聽著陳平凡口中牟媛媛的情況,田久遠仰頭靠在了老板椅上,微微皺起了眉,若有所思。
聽到關鍵地方,他也會追問陳平凡一兩個問題,比如說,牟媛媛的成績品行如何,再比如說,牟媛媛父母的的收入如何。
陳平凡對此早有充分準備,自然對答如流。但——,陳平凡畢竟缺乏歷練,他不知道田久遠慧眼如炬,早看出三步棋之外的事情了。
聽陳平凡說完,田久遠并沒有著急表態,稍稍沉吟了一會兒,才用沉著而平和的語氣對陳平凡說道:
“小陳,你說的這個事兒確實是個大事兒,且不說那孩子是咱們的學生,就是個陌生人,咱也得盡上一份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只是依我之見,咱們做事必須未雨綢繆,做到有備無患。這樣,我建議你先回去搜集一下那孩子的相關材料,然后制成個幻燈片或小視頻什么的,對!越具感染力越好,必須要打動人心,催人淚下!然后呢,把它給交我。我呢,再想辦法把這事兒助推一下,爭取讓這事兒的影響和收益都達到最大化。你看,這樣行嗎?”
聽田久遠這么說,陳平凡早已心潮澎湃,他實在想不到事情會來得這么順利,就跟蔣青山預料中的一模一樣,“行!當然行!田校長,謝謝您!無論如何,我都得代表牟媛媛和牟媛媛的家人感謝您!”
田久遠哈哈一笑,“小陳,你這么說就見外了,好像牟媛媛不是我學生似的,這學校三千多牟媛媛一樣的孩子,哪個不是我的學生?”
陳平凡臉一紅,“田校長,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有些激動,恨不得牟媛媛能馬上上手術臺!”
“好,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理解。眼下像你這樣,一心為學生著想的老師不多見了!好好干,只要你陳平凡要實力有實力,要成績有成績,我這個當校長的就會給你鋪路搭橋,也總會讓你發光放彩的!你看這樣好不好?”
聞弦歌而知雅意,陳平凡心頭一熱,竟鬼使神差地激動了一下。
陳平凡心想聞名不如見面,田久遠竟沒有傳說中的那么不堪,相反,他這人倒挺有領導藝術,能培養和調動手下人的工作積極性,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有些擔當意識和悲憫心腸。
說實在的,剛才陳平凡還猶豫著要不要跟田久遠推心置腹,說一說校長室被盜的事兒,現在他就基本上打消了顧慮,下定決心要跟田久遠開誠布公。
“田校長,還有件事兒,我得跟你說明一下。”
田久遠微微含笑,“好,說吧,在我這兒你可以暢所欲言!”
陳平凡咬了咬嘴唇,“前兩天我值宿,不想學校就出了那樣一檔子事兒,在這件事上,我知道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說的是這事兒,是秦軍跟你說的吧?”田久遠有些反常,直接打斷了陳平凡的話,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這事兒已經處理完了,說到底還是保衛科的責任。而且我調查了,你當天并沒有漏崗,也算是盡到了責任,所以不用多想,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也沒必要有什么心理負擔。”
聽這話,陳平凡感覺自己那顆懸了好幾天的心終于落下來了,瞬間就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輕松。好一個開明的校長!陳平凡不禁暗暗為田久遠豎起了大拇指。
似乎是被陳平凡觸動了某個機關,田久遠的臉色從一開始變得凝重,就再沒有緩過來,“小陳,這么跟你說吧,有些事兒你知道了就知道了,但千萬別在聲張出去,那樣的話,對誰都不好,你也是聰明人,明白這個道理吧?”
陳平凡不傻,自然聽出了田久遠的弦外之音,看來田久遠壓根兒就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那件事,稍作沉吟,他表態道:“田校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
送走了陳平凡,田久遠點燃了一根軟中華,慢慢地吸了起來。仰頭面向天花板,看著那裊裊升起又悠悠散開的煙霧,田久遠已經在心中下好了一盤大棋。他知道他要是真走出眼下這步奇招,也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出奇制勝!
說干就干,雷厲風行!田久遠坐直身體,就把手搭在了他身前那個紅色座機電話上,然后只稍作猶豫,就利落地拿起了聽筒,在鍵盤上噼噼啪啪地摁下了一串他再熟悉不過的數字。
電話接通,田久遠開始說話:“志強,有這樣一件事。早前我聽說你在靈源電視臺有一個記者朋友,你現在能不能聯系一下他,跟他說咱們學校將有件大事,需要他報道一下,看他能不能幫上忙!到時候,咱們這邊兒也不能差事兒!”
“好的,田校長,我這就聯系他,只是你得跟我說說詳情,那樣我操作起來會方便一些。”電話那頭,繆志強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地傳了過來,嚴謹中帶著熱情。
“是這樣,咱們學校一年三班有一個叫牟媛媛的女生,這小孩兒腦袋里長了一顆瘤,現在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像是上山采藥,無意中挖到了一棵價值不菲的野山參。此時此刻的田久遠,眼睛里竟亮起了少見的戚戚悠悠的光芒。
田久遠清楚,任何一樣東西,只要利用好了,都會創造出意想不到的價值,而眼下牟媛媛這件事就是如此,未嘗不可以在上面做一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