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讓米家卷入這件事?”傅長雪的腦中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米團看著驟然生怒的傅長雪很是困惑。
“為什么米家不能參與此事?”
“你知道蘇參軍去刺史府上干什么去了?他是去和刺史大人討論剿匪計劃。”傅長雪的話清晰無比,聽的米團心中一跳。
“剿匪?怎么剿?”
“自然官兵來剿。”
“官兵?!”米團聽他這么說,心中忽然火起。她抬頭緊緊盯著傅長雪質問道:“為何突然就要派官兵來剿匪?你可知道,這花巾寨里大半皆是老弱婦孺。官兵上山,必是針鋒相對,一旦開打,那些老弱婦孺如何是好?”
“老弱婦孺?”傅長雪眼中精光閃過,他看著米團,搖頭道:
“團團,你太輕視花巾寨了。你可知道,這花巾寨,便是當年的花衣幫。花衣幫在夏口之戰中一戰成名,花衣幫娘子軍亦是聞名江湖。戰后,慕名而去想要入幫的人甚至過萬。聲勢之大,令朝廷不安。這才是圣上當年欲行剿滅的真正原因。
然而白將軍為他們立辨清白,圣上才決定改剿為招。誰知江罄綺居然抗旨不遵,僅帶不到一百親兵逃出夏口,匿跡武林。
后來他們從夏口出逃到江州立寨,那群你口中的老弱婦孺,不知道打退了多少追兵草寇,才能在牛首山站穩腳跟。他們的行兵布陣,甚至頗有白甲軍風范,若是真的刀兵相對,刺史手上的那些兵,還未必打得過呢。”
傅長雪嘆了口氣,“團團,這樣復雜的事情,江州刺史尚覺棘手你又何必進來趟這趟渾水呢?”
傅長雪的話讓米團沉默,她只是聽白鳳年提起過花衣幫的事情,卻不知道這中間有著這樣曲折的內容。
“可是,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他們既然迷途知返,為何不給他們一次機會?”米團仍不放棄的說道。
“團團。”傅長雪在米團身前站定,似乎有些挫敗,又似乎有些無奈。他的聲音忽然輕柔而嘆息。他低頭看著她,緩緩道:
“其實我根本不關心他們的命運。每個人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刺史大人的決斷如何,我也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你。
自群商大會以來,你在江州嶄露頭角,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米家。我希望你快樂,希望你無憂無慮。如果可以,我寧愿你默默無名的過完此生,也好過被逐于風口浪尖之上。”
傅長雪的視線在米團的臉上貪看流連。她的皮膚這般吹彈可破,她的五官這般精致如畫,她的眼睛清澈如溪,又驚訝而慌亂。她的臉頰因他的這番剖白而緋紅不已。
“團團”他輕聲呢喃:“你可知,世人終究私心為己。你這般赤子心腸總是為別人著想,可這濁世紅塵又能讓你天真到幾時?”
“紅塵濁世……”米團喃喃的重復著他的話,似乎被他玉石般聲音蠱惑。不由自主陷入他好看的雙眸之中。他的眼中似有愛意繾綣,似有憐惜點點,似有痛楚掙扎,似有哀傷愁緒。
哀傷?“小雪,你在為什么而難過?”米團輕聲問道。
“為你,為我,為這被粉飾的太平之世。”傅長雪的聲音似遠又近,米團的心被他話語中的哀傷揪了起來。
“小雪,你不喜歡這個世界?”
“人活一世。或盡力而為,或茍且偷生,無非命,運而已。何來喜歡不喜歡?”傅長雪說著這看似無為之語。可他緊鎖眉頭卻將他徹底出賣。
米團伸出手,輕撫他的眉心,笑道:“我不信。或許這是大周長雪公子的言辭,可是絕不會是我的小雪的肺腑之言。而我,更不相信命運。”
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被晨曦籠罩的天空緩緩道:
“命運,不過是弱者的借口,強者的謙辭。想天地初生之時,一切皆為混沌。若不是盤古的奮力一劈,如今便不會有你我。
如今既然這濁世不清,世道不明。那就該去劈開這混沌濁世,點醒世人之智。當世之人,就該于當世而行,何故將此世交付那所謂的命運?這一切,不過是想要隨波逐流的借口罷了。
盤古開天地之斧,可握于盤古手中開辟混沌。亦可握于你我手中,重塑大周山河。”
米團的身影,被籠入從窗口照進的晨曦之中。似真亦幻。她的話卻無比清晰的落在傅長雪的心上,字字有聲。
他看著她被籠入晨曦中的瑰色身影,突然覺得有些驕傲。他早就應該知道,他的團團是何等的心胸。她從不畏懼艱難險阻,從不懼怕濁世相侵,她有著連他都無法比擬的浩然正氣和憐世之心。
他笑了,向著晨曦中的米團走過去。伸出手,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團團,你想要開山之斧,我便為你去尋那開山之斧。你想要重塑大周山河,我便為你做那開山之人。可好?”
米團看著他近在眼前的眉眼,言笑晏晏。
“好,小雪。一言為定。”
傅長雪看著她,似乎又回到那年,楊柳湖畔的湖心州。她也是這么言笑晏晏的看著他說,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隨波逐流也罷,重塑山河也罷,只要有她在身邊,其他一切的一切不過爾爾。
傅長雪一把將米團拉進懷中,緊緊的抱著,感受她的真實與溫暖。良久,才戀戀不舍的放開,對她說道:“去吧,天將大亮,說不定官兵已經在山下把這里包圍了。還是先去找江寨主,打算一番吧。”
“這么快?”米團吃驚的看著他。
傅長雪扯了扯嘴角,為米團將衣袍整理好,笑道:“花巾寨,擾民成害已久,官府早就要除,只是一直伺機未動。昨日將我劫持上山,便是授柄與朝廷的最佳時機。花巾寨外耳目遍布,就算你不去找蘇承賢,他收到線報也一定會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
“無妨,萬事有我,你且放寬心。”傅長雪打開大門,大步走了出去。
天剛好大亮,初升的朝陽,掃盡陰霾,明亮的天空一碧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