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即將過去,光明即將到來?!彼L聲線,似在吟誦,行散而神不散。
江寒低頭沉思,等等這句話好像在哪里聽過,夜闌珊,天欲明,玉樹沐晨曦,褪盡風摧雨濺污,光明復來歸。
她利瞳炯炯定到賈浪臉上,驚心動魄,聲調陡瑟,“你是明教中人?!?p> 賈浪靜影沉璧,大方承認。
江寒需要捋順思路,扇子上有日月勾紋,尚白,節儉,飲食清淡,她想錯都沒把他和明教扯上聯系,關于那個組織近幾年來消停了很多,不過一出來作妖,對江寒而言,還是有壓力的。
上回是粉奴嬌的案子,這回直接就找上門來,他的意思都在那曲靡靡的玉樹后庭花里,故國神游,聽他所言,金陵城中現在就有明教組織。
她的心性在東朝的環境里,多多少少受其影響,一個人的光明可是真正的光明,她的心境酸澀難捱,很難在短時間里做出選擇,明教在戰亂時,是當局者心中的陽光,是南夏百姓意識里神一樣尊崇的存在,它的影響力超過一切,高于一切,甚至是南王朝,江寒不信教,她的信仰只有她的國家,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她不會和那些南夏的臣民一樣,將兩者并在一起,再說就算是明教在江湖上牛皮哄哄時,也不過和紅巾幫性質差不多,只做為民間愛好者自發組織,現來教會前途又不明朗,且式微遁隱,要人沒人,要兵沒兵,要錢沒錢,偷偷摸摸,說不準還比不上紅巾幫,把希望建立在這幫人身上,她思忖著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感覺。
即便賈浪態度誠懇,突如其來的路數,亦值得江寒商榷。
話先說道這里。
賈浪意料中她不會輕易答應,這事份量太足,她立即答應,才顯得不正常。
不過人沒否決,他就時刻準備著,因為魏如月最終的選擇,不在他一個人這里,面色朦朧且沉重,還有幾分深秘和期待。
烏樓上鉛云空浮,門開,底下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們逐步下來的身影上。
他二人談話間比之剛才隨和輕快,這才多久就混得臉熟,只是冬哥說不準哪里怪怪的,熟得詭異。
宋鐸看她和賈浪話間自若,他對賈浪警惕感不減反增,此人總給他一種不易相近的疏離感。
江寒能說服大當家,也就能說服二當家,她說到做到。
大當家板起一張冷漠臉,瞪向賈浪,本來以為他是個軍師,倒頭一把,還投誠了那黑心娘們兒,大意失足。
江寒看出他的意思,程序還是要走的,她取出懷里的招安文書,虛懷若谷遞交給三只手。
啪!落葉里,他一手打落,不留情面,“你和他談好那是他的事,恕灑家難以從命?!?p> 說完失望的瞟了賈浪一眼,一聲冷嗤,半分不給江寒臺階,腳踩文書而走。
“你?!彼舞I冷他一言,看他走得磊落,終是沒再說什么。
江寒面清目沉,躬腰撿起落葉里的文書,用手輕輕拍盡上面腳印。
賈浪輕緩道:“中侍放心,給我三日,我會說服他的?!?p> 江寒表情平靜,將那文書復揣進懷里,清脆干練:“三日后,會仙樓,我等你的答案。”
意在此事,又似乎別有所指。
大當家不同意,招安待續。
出寨,尺八和鈴轉蒼幽,江寒逆風回首,發絲凌碎,臉面滄茫,孤臺藍影如浮冰,一闋后庭花,在她耳畔嘔轉嘶吟。
回帝京,大臣們聽說了她沒有完成任務,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幸好昭珽給了她臺階下,才免于被問難。
下朝后,江寒被單獨詔進竹軒。
昭珽舉止灑脫,旁若無人,舒快躺到案子后面的大花椅上。
江寒穆然下跪,“微臣辦事不利,請陛下降罪?!?p> 昭珽揉了揉眉心,雙眼半開不必,一副放浪形骸的姿態,責問江寒:“你要朕怎么懲罰你?!?p> 江寒抬頭,目閃精線看向他,還真想懲罰她啊,倒也正直:“東典刑獄篇第二十七條,臣下辦事不利,當警告之…”她哽了一下,貓聲貓氣:“或除衣褲,朝殿之上,君主之下,輕則笞刑二十余,上不封頂,重則披枷鎖,赤身游集,至午時,鬧市區,梟首示眾。”
她說完臉都紅成了西紅柿,挨打可以,梟首也認,不知道是那個變態的編的,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扒得一絲不掛。
“你選一個?!?p> 她震驚了,這還得選,忍不住竊竊道:“哪個缺愛缺德缺心眼兒編得?!?p> 昭珽凜厲睜開眼睛,濃暗視她。
殺氣騰騰,江寒抬頭就對上他野狼般的惡毒眼神,收起下巴,又慫又嚇。
他凜色不松,低沉的語氣中有些微微的沙?。骸胺潘?,這條是朕主編的,對于不聽話的臣子,需貫徹精神上折磨,肉體上消滅的法則,江卿不服?!?p> 江寒面如死灰,夠狠,夠變態。
惹不起,求軟,“陛下英明,微臣犯了錯,甘愿領罰,只是士可殺不可辱,臣斗膽,能不脫衣服褲子嗎?!彼繗杷猓瑡涩摤摰?,意在求饒。
昭珽別過眼去,懶得看她,“你懂得,東典朕也無權擅動?!闭f完還偷偷瞟她一眼。
江寒看他高不可攀,沒心沒肺的冷傲姿態,頓了頓,沒有更好的選擇,三思過后,想方設法為自己開脫:“微臣想用一個信息,抵罪?!?p> 昭珽悠悠轉過面來,好奇打量她嬌悍的樣子,花樣還不少。
陛下有好奇心作祟了,很好。
為了加深情景效果,她垂下清瑩雙眼,肩膀一軟,自然而然擺出一副嬌盈不驚風的楚楚樣。
呃….陛下擋了擋眼睛,很不習慣,那神態那風姿,美則美矣,只是一想到她大口啃肉的豪放樣,就不淡定了,怎么都像是搔首弄姿的男人婆,適應不了。
惜字如金:“講?!?p> 江寒暗喜,就知道他拒絕不了我的魅力,片刻自戀,挺直肩膀,抬眼,明靜道:“回陛下,這回微臣雖然沒有招安紅巾幫,卻意外得到了更大的收獲,紅巾幫二當家,他暗里是明教中人?!?p> 昭珽神色不撓,淡淡道:“沈一帆一案中也涉及明教徒,”他低視江寒的瞳色霎時濃厚,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