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大捧花擺在案子上一個定窯白瓷廣口瓶前,拿著一枝濃紫墨菊瓶前比劃無從下手,對著空氣大喊杏花。
杏花聞聲過來。
她依舊瞅著那些花,興致盎然:“杏花,近來會仙樓生意熱鬧,范朝謙有意給我提到,你的那些插花手藝,吸引了好些士大夫和貴女們稱道,”她瞅著墨菊,續道:‘本官閑著也來當一回風雅人,’說著招手杏花,“過來教教我這花怎么插得。”
杏花謙虛過去,“杏花這糊搗,比起京城里的插花師們,算不得門道,不足為人稱?!?p> ‘誰說的,我們杏花最好了?!畬⒛悄胀秹厮苼G進花瓶,笑對杏花,滿臉和煦。
杏花欠禮,清脆道:“中侍是要質樸的,華麗的,濃艷的,清雅的,還是圓形,水平型,聚型,垂型?!?p> 她濤濤大論,江寒聽得木瞪,原來插花還有這些子名堂,不是一股腦丟花瓶里。
杏花專注她,江寒一臉慫,“隨便吧?!?p> 杏花從哪些雜七雜八的華里選了三枝溫和色系繡球插進瓶中,簡單一插,古樸的屋子頓時充滿春天的溫馨氣息。
江寒看她擺弄的輕松,沒什么技術含量,自己也來興去插,只見她手中麻利,一把墨菊一把桂花全塞進瓶中,直到插不進去,桂花掉的到處都是,花是一枝不剩,效果嗎,呃….就不好說了。
她摸著嘴唇,沒有一點藝術細胞,好像有哪兒不對,可又說不上。
杏花不忍直視,將那些花全撤下,郁聲道:“中侍花不是這么插得,要講究疏密,布局,還有顏色搭配,您剛剛不分大小將花全塞瓶里,甚是難看。”
杏花說話向來留人情面,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可想江寒把她的審美挑戰成啥極限了。
江寒虛心接受,花藝上她是把杏花作為大師級人物的,思忖這剛剛她提到過的,嘗試著從花中翻出兩枝造型清逸的桂花插上,謙和請教:“這樣可行?!?p> 杏花的表情不若剛才糾結了,不過還是很平和的將花撤下,掐掉枝干上的葉子放進瓶中,對江寒道:“中侍您看這樣是不是就好多了。”
江寒點頭同意。
杏花沒完,“不過這樣還不夠,您看花造型雖好,可太過清淡和白色瓶子將融為一色,若是以黑瓶插只則更好?!彼终页黾糇訌呐越苌霞袅藯l漸變細竹巔下來,順進瓶中提色,白,淡黃,翠綠三色交疊,插花的趣味就出來了。
江寒想不出什么就覺著好看。
杏花又道:“什么顏色多了都不好看,需得深淺互補,才能呈現出別樣的風貌,”她向著江寒繼續道:“可這花太疏,配這廣口瓶太空闊,尤為小氣,若是以半尺深細口黑釉瓶配之最妙。”
話是說得沒錯,可江寒問題來了:“杏花,本官記得初遇你時,你正在街頭賣花,而且你對花藝如此熟諳,莫不是你家里以前是花戶?!?p> 杏花的表情漸漸暗淡,直到冷漠,幽長述說:“奴婢家在城外,本有三四畝良田,是梁都城花戶,可惜天有不測,爹娘臨了,被奴婢那狠心的舅父,舅母搶占,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在我家做雇農,平心而論,爹娘待他們不薄?!?p> “那日奴婢在街上賣花,得中侍和宋大人救命,實在走投無路才來投奔中侍,不然我和幼弟在家,只有被狠心親戚欺凌,中侍和宋大人是我杏花這輩子的貴人?!?p> 江寒欷歔,恨恨不平,“你那舅父舅母真不是個東西,這筆賬本官記著,遲早為你討回公道。”
她容色皎皎,一身正氣,杏花再跪下千恩萬謝。
江寒道:“你家以前即是花戶,你們種的那些花又送往哪里?!?p> 杏花思索回:“一品花局?!?p> 江寒喃喃自語:“十三街花市最大的花局,達官貴人來往,甚者宮里也常到那里采買,老板水染墨?!?p> “就是那里,他的夫人是梁都城有名的花道圣手。”
江寒心不在焉插了幾枝墨菊,顏色霎時濃艷。
正此,范朝謙過來,青衫飄灑,看到花廳里深沉的氣氛,矜持緊張:“那個…我看門開著,就進來了,沒打擾到中侍閑情逸致吧….”
江寒命杏花退下,轉過身來,調整好心情,不緊不慢道:“未經同意,登堂入室,不算打擾?”
范朝謙天然呆,“那我出去重進一次。”說著就立馬行動。
江寒幽吁,真是二得天真可愛,純真無邪。
幽淡叫住他,“回來,不用再進了。”
杏花端了茶盞來,往小方幾上放好躬身退下。
江寒瀟灑往椅子上一靠,自然而然翹起二郎腿,端起蓋碗茶來解渴。
范朝謙拘謹的站在花廳正中,冷風颼颼,單單條條。
江寒蓋好茶盅,閑他一眼,淡吐聲:“范兄站那么遠,是嫌本官招待不周?!?p> 范朝謙是個根正苗紅的乖學生,拱手卑敬,“不敢,不敢,中侍款待至周,小生盛情難卻?!?p> “盛情難卻,還不快來這邊坐下,本官這里不缺門神。”
“是…是….”范朝謙登高履危的輕悄過去正襟危坐,他可一直都敬仰著江寒。
“喝茶。”江寒自然將茶盅往他那邊移動。
他看江寒喝的心曠神怡,襝衽一禮,才輕謙道:“小生這就品。”
嫩綠的茶光,賞心悅目,他啜一口,頓時放松。
江寒撩話:“范兄今兒怎有怡情到寒舍做客。”
范朝謙蓋碗一亂,張皇置下茶碗,清潤道:“是這樣的中侍,你特別要求照顧的那位劉姑娘她有些天沒來會仙樓了?!?p> 江寒明目向他,范朝謙微抖,生怕一個說話不周,這位女煞把他當做劉言諾耍弄。
江寒目色一平,語氣清冽,“你抖什么,多大點事兒,劉姑娘走了也好,免得本官還要替人作保,隨時放心不下那姑娘。”
“小生懾服大人威凜,中侍見諒?!?p> 江寒沉迫道:“瞧你那點兒出息,連會仙樓里那些賴頭潑皮的白條都敢收,現今卻膽小似婦孺,難不成本官有三頭六臂,又或者是會張起血盆大口來吃人的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