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觸到了江寒,那夜他埋頭伶仃無助在枯敗油燈里的一字一句都令她心角軟化,是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面,越是體面,越是伶俜。
江寒任心沉吟:“或許他不是表面上那樣。”
宋鐸的眼睛射出數(shù)道寒光,劍眉緊蹙,喑澀道:“阿月,你越來越像江寒了,從前的魏如月面對仇敵,果斷干練從來不會優(yōu)柔寡斷如同今日。”
“我是江寒,更是魏如月。”她表情堅執(zhí)。
宋鐸沉默的注視了她須臾,扭轉(zhuǎn)話題:“你是怎么勸動昭珽放過呂煥的,我要知道真相。”
他從她滄桑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奈。
“將軍令。”
宋鐸的面色不再清逸,仿佛瞬間侵滿秋霜,少氣全退,換上一副成熟失意的面目,“那你拿什么去保命!”
他明厲蕭凜的樣子刺到了江寒,氣若浮絲,“失了將軍令,我也有辦法在東朝立足。”
他目無焦點,長吟:“阿月,你在東朝唯一保命的籌碼就是將軍令,現(xiàn)在你一無兵權(quán),二無兵丁,莫非你當真要歸順昭珽,背棄使命。”
江寒目光澄亮,“如果我不交出將軍令,呂煥必死無疑,南夏莫談往后,當下必毀,宋鐸你不明白。”
宋鐸嘴角浮起幽瑟淺笑,冷淡道:“我是個軍人,從小跟著父親南征北戰(zhàn),接觸的大抵是和我一樣的粗人,不像阿月從小生活在處處爾虞我詐的南王宮里,比我懂很多東西。”
“我不懂朝廷,可我懂阿月你,你此時分明矛盾。”
“宋鐸,我們現(xiàn)在可不可以不說這個。”江寒想逃避他的話,因為她也不敢肯定宋鐸這個旁觀者的話是否對應(yīng)。
宋鐸果真不提,不過他提到了另一件重要之事,“這次我和冬哥去城外剿匪遇見了故人。”
‘誰。’
他把這次剿匪的事細說了一遍,“阿月可知道號稱京中第一大流寇的紅巾幫。”
江寒在坊間聽說過,據(jù)說他們所掠之處都會系以一紅巾,不過他們在民間還留有一個雅號,義盜,緣其他們只劫富不劫窮,偶爾還會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散錢。
有百姓們支持,有關(guān)部門們怕死又不想去招惹綠林上的人,每次就擺擺樣子,攆出城去得了,不過據(jù)皇城司反映這幫盜匪武力值不算高,其實夠不了大威脅。
江寒來了興趣,“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們的美跡。”
宋鐸道:“他們看似普通盜匪,其實很有一道熟練的軍事戰(zhàn)術(shù),不過幾百號人,可別說讓我們找的夠嗆。”
“所以你們一直在和他們打游擊。”
“他們的大當家綽號三只手,看起來有幾下子。”宋鐸一本正色。
“有那么厲害,把宋老弟你都難到了。”
宋鐸表示,“他們是很會拖敵,找地方躲,如果今天不是被昭珽急召回來,鐵定端了他們賊窩。”
“三只手。”江寒一臉鄙夷,覺著這諢名忒奇怪了。
“他們的二當家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故人諢名金花郎。”
這個江寒聽小娘子們八卦過,故事是這樣的,一天小娘子甲路經(jīng)人煙稀少的小巷子,迎頭殺出個色膽包天的流氓乙,露出黃牙一臉猥瑣想辣手摧花,小娘子可憐楚楚的朝后退呀退,臨到案邊,嘴里一邊哀求不要啊….一邊雙手瑟在胸前,眼看淫賊就要得逞,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耀眼的金光飛過,閃到姑娘眼睛,她偏開頭用手去擋,只聽噗通一聲,朝后看去,那淫賊滿臉橫肉的臉上赫然一道刀削過的痕跡,嚇得大喊救命,魂不附體。
小女子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清風拂面他問到一縷淡淡的芍藥香,正疑奇,忽而抬頭望見房頂上一抹水藍色縹緲影子,發(fā)髻上插著一朵耀眼的金芍藥,她跑過去,嬌柔大喊:“恩公,是你嗎?”
那抹藍影,飛掠過晴空,額前發(fā)絲翻飛,露出一雙艷冶桃花眼,眼尾還暈開一抹朱紅色眼影,面白如玉,鼻梁秀挺,嘴唇殷紅,很是驚艷,一下子就勾翻了小娘子芳心,迷迷瞪瞪的險些暈頭栽倒。
此后就常有小娘子花癡,江寒看著她們那一說就陶醉的神情,快把自己也給說暈了,聽她們描述覺得那要么是人妖,要么是女人。
不過眼前宋鐸似乎也表現(xiàn)出那種迷戀的情態(tài),“阿月,我給你說啊,那二當家和三只手截然不同,一雙瑰眼灼桃花,兩斜長眉切水月,面似冰泉滌塵穢,唇薄半斜紅欲滴。”
這宋鐸難得說出這樣文藝的詩句,比那些小娘子描述的形象多了,不過江寒沒看到真人,還是不能想象到底是怎樣一個妖孽男。
宋鐸好像偏離了重點,江寒把他拉回了正軌:“宋鐸你是個直男,怎么可以對另一個男人有非分之想。”
宋鐸冤枉,“我純粹是感慨世間竟有如此妖艷傾邪的男人。”
“說正經(jīng)的,剛才你說這二當家是江夏人,那他是哪里的。”
宋鐸道:“他本名賈浪是揚州江都人。”他看了看四周,警惕道:“他給我說,有意結(jié)識阿月你。”
江寒也謹慎道:“你怎么回他的。”
“我沒回他,他說阿月如果同意可以隨時去紅巾幫找他。”
江寒嗤鼻一笑,“我倒想看看這金花郎是何許人。’
八月十日,朝會,自上回呂煥一事完畢,江寒好些時日沒見過昭珽,今日反倒顯得好生拘束,至少一直都在一邊低頭,浮想那晚的事。
景修奏報:“錢刺史自被貶到梅州,痛改前非,當?shù)匕傩斩假澦辶畼闼兀⒄袚崃水數(shù)匾淖澹环附颍家詾樗匆桓那巴抑卫砻分莸卯敚贿^招他回京。”
昭珽卻把眼睛轉(zhuǎn)向江寒,“江卿以為如何。”
江寒神游出神,沒聽到。
底下的朝臣都眼神奇怪的盯著她,景修有些燥亂。
昭珽又提高聲調(diào)喊她:“江卿。”
江寒回轉(zhuǎn)神,“微臣在。”
她看周圍的同僚們都古怪的盯著她,還以為又被彈劾了,忙道:“臣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