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抓扯著采繁袖子,六神無主:“去,告訴順寧候。”
庭軒外一樹朱瑾被疾風浪雨打的七零八落,昭儀珠的心情也七上八下,眼里的朱瑾沖刷折斷,她頓時變臉,暗沉道:“等等,不要告訴順寧候。”
采繁訝然,她望著那折斷的朱瑾,臉上充滿矛盾,眼中的負罪感一點點擴散,雨霧一浪接一浪暈染在她儀靜的面頰上,逆風鼓起她翠濃色華衣,潤了雨氣,越加深翠如陰暗處長起的青苔蔓延進她潮濕的心里,若有所失,整個人都壓抑深沉像是斷了線的木偶。
采繁低頭順從,“是。”
她的身體明顯驚顫一下,怯鈍撿起剪刀,對準那盆蝴蝶蘭手頭失力,一刀剪下,將蘭花捧在心口,閉上眼睛,像是在做一個鄭重的祈禱,雨勢漸有漸弱她才睜眼,浮力邁開一步,頓了頓離開亭軒,采繁撐傘朝呂煥處匆匆走去。
宋鐸被刑部的人莫名奇妙帶走后,昭瑀的人一直都把慶遠軍控制得死死的,冬哥心下惴然,小孩子好脫身,一出宮就冒雨直奔將軍府,府外圍滿了人,硬闖是不行,他仰面淋雨,做足了思想斗爭,才擦干臉上雨水,沉毅道:“師父,待我長大了,定會護你一世周全。”說罷就跑向駙馬府。
外面有人把守,他想是進不去,圍著外墻找了個狗洞,無所顧忌,鉆進府內,由于府中太大,加上他天生路癡,一直都在兜圈子,找不到頭。
那邊昭儀珠捧著那支蘭花,房間里蕭聲低咽,她輕輕打開向里,插花入瓶,呂煥突然止住蕭聲,昭儀珠目波輕盈看向他,一瞬失神,他向來心如止水,不易受外物干擾,昭儀珠入府初次聽到不完整的曲子。
呂煥放下簫,向她走去,目光卻一直落在那支蘭花上,似乎很有興趣。
昭儀珠挪步,他伸手去觸蘭花,柔和的光線融合淡紫色花朵照在他臉上,表情干凈動人,沉醉了昭儀珠,他似乎和平時不一樣,干凈純粹的氣質就像是一個青澀懵懂的少年。
她柔婉道:“夫君很喜歡這蘭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里一黯,敏感收回手指,似笑非笑:“喜歡,很喜歡。”
昭儀珠一時想到剛才,覺得自己就像是地里的淤泥,不配和他站在一起,朝后退退,低頭正想告訴他江寒的事。
冬哥突然不顧采繁阻攔硬闖進來,看見呂煥和昭儀珠,劈頭蓋來就道:“果真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江寒身陷囹圄,你還在這里風花雪月,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呂煥像是受了刺激,本就蒼白的臉色,霎時又白了幾分,孱弱道:“你說月兒她怎么了。”
冬哥看他受不住驚,放緩語氣解釋事情來龍去脈。
呂煥先是發涼,后又隱有怒色,最終歸于平靜后的理智,他鄭重其辭對冬哥道:“你愿不愿信我。”
冬哥不屑,冷色道:“只要能救她,我不吝嗇我的信任。”
昭儀珠木站在旁眼底涌出水霧,朦朧了她眼前漸漸接近的白影,呂煥執起她冷冰冰的雙手,低弱道:“儀珠,我必須救她。”
昭儀珠眼里水氣彌漫,反握緊他雙手,她到底無法狠心一次,笑了,痛了,“我理解你,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呂煥的手從她手中滑出,持重衽禮,“多謝公主。”
昭儀珠也回一禮,道:“你們先聊著,我出去。”
她帶著采繁出去,呂煥開始和冬哥商量對策。
他坐到案子邊,疾筆成信,交給冬哥,重囑道:“我現在要交給你兩件事,務必做好,一是把這封信送去呂龜年府里,一個叫漱玉的舞姬手中。”說著他急匆匆從案子下找到一個口哨,交給他,并道:“記住你們聯絡時的暗語,風起青萍,月明樓前飲。”
他說完又解下自己腰際玉佩,交給他:“這玉佩你拿去崔府交給崔確御史,托話要他趕赴白水亭一聚。”
冬哥在他焦急的注目下收好東西離開,撂下一話:‘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比你少分毫。’
白水亭,傍晚,東哥順利請來了崔確。
呂煥道:“崔御史,今天的事你可聽說了。”
崔確一臉憂色:“微臣剛去宮中求情。”
呂煥急速道:“他會放過江寒嗎?”
崔確搖頭嘆息,跪下道:“微臣無能。”
呂煥扶起他,“這不怪你,他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對我們的鎮壓。”
崔確憂心忡忡:“順寧候可有辦法助將軍脫險。”
呂煥望著天空明皎的月亮,賦思道:“崔御史你對朝政熟悉,你覺得這件事會是誰做的,或者說月兒在朝中最大的對手有幾個。”
崔確想了想道:“大抵就是景修和他底下一幫人。”
他看向崔確,眼里有月色皎潔,有了些許思路:“我們不能對付他們,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
“國主的意思是?”
“崔確你身為御史,身負糾察之責,手里可拿捏有景修把柄。”
崔確恍然大悟,確實可以從這里入手,他精神抖擻道:“要說把柄倒是有,景修壓折不發,延誤了上次狄夷擾境的戰機。”
“我倒聽月兒提說過此事,那位上折的保州知府也死于他的毒手。”
呂煥道:“如果今晚事情沒有轉圜,有勞崔御史。”
崔確拜退,保證將此事做好。
他前腳剛走,漱玉后腳就至,直入正題:“主上,但請吩咐。”
這次是自入東都來他們第二次見面。
他取出明月令給她道:“今晚你去明月山莊找到晏離,聯手去救出月兒和宋鐸,小心行事。”
“是。”漱玉領命。
江寒二度坐牢,對自己的現狀不擔心,而對呂煥卻落不下心,牢門被人打開,細瑣沉重的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她抬頭望去,面色平靜:“陛下,恭喜你得償所愿,二度送江寒上路。”
昭珽冷笑一聲,陰險道:“看你狀態還不錯。”
江寒從角落里站起來,冷冷喝他:“那你期待我變成什么樣。”
昭珽捏緊她肩膀,提醒道:“別忘了你的身份,這里還有東朝軍奴的刺雀。”
江寒挑釁他:“我就是死,也不會屈服在你這個言而無信,三番兩次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