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指了指賬冊上最大一筆壞賬,森笑道:“呂元寶碰上我算你天干日子吃滿了,該倒霉。”
田二爺猶豫提醒:“中侍,此人是朝請郎呂大人的兒子。”
“豈有此理,一個小小的朝請郎膽敢招搖過市,仗勢欺人,這股歪風邪氣務盡。”
田二爺再道:“中侍,朝請郎是呂大人的親信,這…”他沒敢往下說。
江寒擺手道:“要想實現你力壓甚至取代明礬樓地位的心愿,旁的不必多問,安妥好分內事足矣。”
田二爺連連答應。
路上,江寒朝著一個方向疾走,宋鐸道:“阿月,你真要去收賬。”
“當然。”
宋鐸急的扯住她袖子,勸道:“會不會太過急躁,畢竟這些也非等閑人,須周全行事。”
江寒站定,正色道:“宋鐸,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加入會仙樓,不僅僅是因為我需要錢,還有權勢,人馬,現在的我們漂泊如浮萍,危險環伺,我愿做將晞引燈人,風雨不悔,而會仙樓恰是遮風擋雨處,一個顯眼高曠的聚光點,危險而又充滿誘惑,來者是貓是魚,全且不懼。”
宋鐸很明白,望向高樓,似在迷茫,似在警示:“所以你要以自己為餌,以命相賭,釣魚又引貓。”
江寒不語,繼續向前,不以命賭命,浮萍終究不能變成參天大樹,呂煥的愿望,終究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要想前進,超越生死是必要的。
會仙樓,田二爺看她走遠,下樓鬼鬼祟祟朝后院走去,院子里舞姬裙綻如一朵滴血的玫瑰,忘情舞著,呂龜年舉著酒杯,安靜欣賞舞蹈,老眼迷亂紛繁,平息道:“事情可辦妥了。”
田二爺低垂著頭,看進夜光杯里的葡萄美酒,無聲嘆息,“大人放心,小的照您吩咐,給他看了賬冊。”
簌簌風過,田二爺笑得胡須亂拂,瞳孔里似有芒刺凜冽,將夜光杯連同酒一起賞給田二爺,寒冽笑道:“這酒賞你了,再接再厲。”
田二爺接過酒杯,猶在顫栗,一動不動。
呂龜年舒服從席子上站起,揮手叫來舞姬,揚長離去,她略微瞟眼,看到田二爺松垮下去的身子。
太傅府,景修收到呂龜年傳來的信條,略微松了口氣。
月氏倒好茶,瞥到字條上意思,端遞給他,低聲道:“有呂大人此等良才在夫君身邊,何愁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中侍。”她莞爾一笑,溫婉賢淑。
景修喝了茶,放置一邊,從月氏臉上窺探出別的意思,溫文爾雅道:“夫人口不對心。”
月氏瞄他一眼,掩唇一笑,眼波柔情,“夫君明鏡般的人物,妾身這點小心思又豈能隱遁,就是想說夫君要小心呂龜年這種六親不認的偽君子,真小人。”
景修執起她手背拍了拍,明朗道:“跳梁小丑而已,為夫斷不會允許此等趨炎附會的投機小人長留東朝,用無可用自當棄之如敝。”
帝郊北去十七里,山谷里滿眼蔥榮楓樹,因種類不一,七月紅云淺碧,如清秋蕭瑟,故為楓泉澗,儼然遺世獨立,御風而行的絕佳地,小山丘中,紅翠秀楓圍合,遮擋了外面刺眼的光線,幽澗夾楓下一只小舟低回淺蕩,時不時掃落到青苔兩岸邊一簇簇垂落至水面的白色荼蘼,鳥鳴溪澗遠,天涯羈旅客,舟上躺平一人,笠帽覆面,頂頭楓葉且飛且落,寧靜自有時,小舟似乎碰撞受阻,驟然停下,他心有不悅,懨懨拉下笠帽,露出一雙惺忪眼睛,岸上佇立一朦朧紅影,他瞇著眼睛半開,又沉沉垂下。
紅影抬腿一踢船頭,力道大開,似在發泄笠帽客的輕漫,她蹲下來,發絲沾水,冷聲道:“師兄。”
那人拉開帽子,睜眼起來,眼里留有清冷笑意,頗為意外:“漱玉,我晏離可是魘著了,你叫我師兄。”
漱玉緩緩綻開一個嫵媚至極的笑容,晏離表情死靜,接下來就是一聲慘叫告饒:“痛,痛,師妹松手。”
漱玉目里幽冷幽冷,果斷放手,“晏離,現在你總相信你不是在做夢。”
晏離撩起袖子吹吹手臂上紅印,一本正經:“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漱玉道:“我裝病快瞞不住了,什么時候安排下一步指令。”
晏離用琴蕭抵住岸邊不讓船走,懶洋洋道:“慌什么,主上還沒下令,你我好生靜待。”
漱玉奪了他手里琴簫,慢悠悠道:“有簫無琴,還留著這勞什子作甚,不如我替你扔了它。”
晏離眼色驟變,咄咄逼人:“你試試。”
漱玉惹怒了他,隨手將簫拋到船里,靜斂道:“你別忘了你是誰,接近魏如月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想好你到底以哪種身份聽命呂煥。”
晏離整衣上岸,青蒼色寬袖映上朦朧搖曳楓影靜垂,用簫抵著漱玉,看著她眉眼,意味深沉:“我當然不會忘了我的目的,”他負手背向她,輕漫道:“獨幽琴在他那里,寥楓會的覆滅就在琴中,我提醒你這里不是洛陽,你最好多長個心眼。”
漱玉答應。
“你先回去,時機到了,主上自有安排,以后少來明月山莊,好自珍重,告辭。”
明月山莊名為崔確別邸,是為遷徙過來的明月閣,漱玉歸屬綠玉部。
他正提腳,漱玉忽然道:“等等,此來我還有一事。”
晏離依然背對她,“說。”
“最近魏如月可能要危險了。”
小刻,晏離慢慢道:“這事你看著辦,能不出手盡量別暴露。”
漱玉轉身拱手領命,低眉望他穿梭過楓樹夾道,又服了一粒藥,可以拖延她的傷寒癥。
白水亭附近呂宅,江寒以拜訪為名,順利得到呂元寶下落,路上遇呂府人跟蹤,和宋鐸兜轉擺脫開那些人,順利到達太學云良閣,悄悄翻墻入內。
江寒道:“剛才那些人一定會很快找到我們。”
說完她出手敏捷,快速敲暈過路的兩名女子,鄭重其辭:“一會兒你我換上女裝,方便接近呂元寶。”
宋鐸立馬否定:“我不換。”
江寒不急不惱:“行,你在外面等著,我自己進去。”
把女子拖到角落里,換裝完畢,一點兒不脫泥帶水。
正欲走,宋鐸挽住她手臂,“此番危險,我和你一道去。”
江寒暗暗一笑,拿了件粉色罩衫和一些珠花給他,幸災樂禍:“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