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新宇的話,讓林夢桐心里的好奇感更深了幾分。難道,面前這位風(fēng)度不俗的他,有著的卻是那樣讓人心生感傷的往事?
她不由輕聲說道:“盧先生,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其實(sh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惱。”說到此處,林夢桐卻也不禁想起了現(xiàn)在的這個“自己”了。
她微微嘆了口氣,低聲繼續(xù)說道:“我也并沒有你看到的那般幸福了。我的親生母親早在我五歲那年,就離開了人世。而父親也在今年大病之后過世了。說起來。我也是個不那么幸福的人。還好的是,羞花堂里的事雖說現(xiàn)在是忙了些,不過,可能忙碌的日子反而會讓人,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林小姐,你說的對。”林夢桐的話,顯然像是給了盧新宇莫大的安慰。他的臉上,剛才的那抹被回憶觸動的憂郁之情,也淡了起來?!叭松鷰谆貍?,山河依舊枕寒流?!彼行└袊@般,對林夢桐說了句。
“林小姐,我的過去遠(yuǎn)比你能想像到的那些,還要像個故事,不過,是那種聽了,會讓你不開心的故事了。”盧新宇長長地嘆了口氣。用手里的湯勺輕輕撥動著碗里的餛飩面。好象那些讓他不忍提及的前塵往事,都已經(jīng)被他悉心地隱藏好了,并且,是隱藏那不輕易為人所知的,內(nèi)心深處的角落里了。
“盧先生,我覺得有的時候,做人也不要太過壓抑的。如果內(nèi)心真的會有什么不開心而又無法釋懷的事,不如對著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完完本本地說出來?;蛟S,你會覺得好受點(diǎn)。”林夢桐的聲音,此時卻變得格外溫和了。
她覺得面前的這個盧先生,應(yīng)該是可以把自己當(dāng)做那個值得信賴的朋友了。也許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如此奇妙。有的人朝夕相對,卻無法吐露半點(diǎn)心聲。而有的人,不過只是萍水相逢,卻能引為知音。
“林小姐,上次我記得也對你說過,我不是宜城當(dāng)?shù)厝??!北R新宇見林夢桐的話語如此真誠,他也笑了。雖然只是淡淡的。
“對,你說之前在上海做過事,是那家‘嘉利達(dá)’洋行在上海的總部,還在那里學(xué)會了些法文。所以上次羞花堂里來了位難得一見的法國客人,我情急這下就想到了你。”林夢桐說完這話后,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樣直白的說話,未免會讓聰明的他覺得,那天在書局里再度相逢的一慕,自己記得有多么清楚了。
“林小姐,我也不是什么上海人。其實(shí),我從小出生地,是在靠近上海的一個蘇北的江邊小鎮(zhèn)。在我四歲那年,那里發(fā)了大水。我因?yàn)槟翘煸谑迨寮依?,算是躲過了??墒羌胰藚s都......”說到此處,盧新宇的眼角里浮起了一絲夾雜著隱忍和痛苦的表情。
“所以,我?guī)缀跏菦]有什么太多對于父母家人的印象了。就只記得,他們給我做過最后的一頓晚飯,就是餛飩面。雖然只是那種最普通的青菜肉餡的,卻是我記憶里,這些年來最不能忘卻的美味了?!北R新宇說到這,可能是自覺有些多說了些話。他像是有些自嘲一般說到:“林小姐,可能我一時睹物思人,話說得有些多了。你不要在意?!?p> “沒事,我們邊吃邊說。平時在我那個家里,就連吃飯也不能太過放松。盧先生,難得有這樣的機(jī)會,能聽聽你來說說過去。我真的很愿意聽下去?!绷謮敉┹p松而真誠地說到。
也不知為什么,習(xí)慣了在羞花堂里的掌柜伙計面前一臉認(rèn)真嚴(yán)謹(jǐn)?shù)乃,F(xiàn)在這個交往卻并不太多的他的面前,卻完全地做回了那個原本的“自己”了。
“那你后來呢,就一直跟著叔叔過了?”林夢桐又不解地問道。她知道盧新宇提及的那個蘇北小鎮(zhèn),的確是個多災(zāi)之地。幾年都會有一次洪災(zāi),百姓生活得也相當(dāng)艱苦流離。相對而言,平靜安穩(wěn)的宜城就是難得的福地了。
“起先也是,不過叔叔家也不過是個鎮(zhèn)上的普通小工,自己家還有一雙兒女,哪里再有精力顧到我。我記得那是一個秋天,我剛好七歲.叔叔突然說要帶我到上海去玩。我們小鎮(zhèn)離上海是很近,不過那種地方,我平日哪里有機(jī)會去呢?”盧新宇說著,臉上卻是一種難以言盡的表情。好象,這段塵封已久的回憶,連現(xiàn)在重拾一次,都覺得倍受煎熬。
“那后來呢?他難道是把你送給上海的熟人親朋了?”林夢桐更加好奇了。她沒有想到,盧新宇的童年,竟然是如此凄涼無助。
一個年幼的孩童,在原本應(yīng)該無憂無慮的童年里,他卻經(jīng)歷了這些不測的風(fēng)波。怪不得,每每提及他來宜城之前的事時,他都會有些回避這樣的話題了。
“沒有。叔叔也不過是個小鎮(zhèn)的普通小工,在大上海哪里認(rèn)識熟人呢?他不過是狠下心來,直接把我丟在了上海一所外國人開辦的孤兒院的門口。說來也奇怪,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最后和我說的那句話。我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盧新宇有些動情地說著,目光也開始有些濕潤了。
不過,林夢桐也看得出來。他有著極強(qiáng)的自控能力。即便是說到這些無法抹去的童年陰影時,聲音卻還是平穩(wěn)柔和的。
“這真是太過份了,還是自家親人么?”林夢桐聽著,都有些替年幼的他不平了。
“林小姐,其實(shí)一開始,我也是如此想的。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當(dāng)時如果他不這么做,我或許真的連現(xiàn)在這份差事都謀不到。他哪里有條件供三個孩子念書吃飯。我記得,他當(dāng)時把讓我呆在那家孤兒院的門口,乖乖等他回來,他去給我買愛吃的餛飩面,然后再帶我去逛大上海。最后,我還記得他離開前,還幾步一回頭,到現(xiàn)在我在夢里,都會想起他那樣一種帶著無奈和不忍的目光?!?p> 盧新宇說到這里,長長地嘆了口氣。林夢桐卻久久沒有走出他說的這段過往了,原來看起來有些高冷的他,童年是如此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