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后，將逢春節，懷言提出了辭職。
他早就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
剛開始的兩個月跟著前輩每日被使喚來使喚去，前輩有時候約到了客戶面談，也不會帶上懷言，在他眼里懷言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何況他并不希望這個看起來很聰明的小鬼搶了他的功勞或者風頭。
懷言兩月一來幾乎什么也沒學到，乃至于第三個月依舊只是底薪。
其實這都不算根本原因，剛開始的十幾天，懷言很有激情，接下來的日子他就覺得累了。
每天早上很早就要去上班，晚上九點才下班。整日里呆坐著，整個辦公室里都是嘈雜的說話聲——“先生您好”“女士你好”
讓懷言感到無力的是，他試著打過的電話里，有百分之九十在他還沒有介紹完打電話的意圖，對方就當他是騙子把電話給掛了。更過分的在于有些人理解力很差，跟他講不清楚，總是揪著一些問題打破砂鍋問到底甚至能難住懷言，而有些人態度極差，語氣傲慢，讓懷言覺得憋屈。
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懷言伺候不起。
“今天回來這么早啊？曠工了？”周子巍下班回來時，懷言已經在宿舍了，他下午就辭了職的，周子巍不知道。
“我今天辭職了。不想干了。”懷言告訴了周子巍。
“怎么？太累了嗎？”周子巍問。
“銷售還是不適合我。我看還是找找其他工作吧，畢竟你還有個多月才放假，到時一起回去，但我這段時間也總不能閑在這兒。”懷言想等周子巍放假了一起回家。
“那要不這兩天你可以四處看看有沒有其他什么工作或者兼職。”
“我是這樣想的。”
“你來這三個月了應該對周邊比較熟悉了吧。”周子巍有些擔心懷言，但他要上班脫不開身。
“沒事，你上你的班，我沒事四處轉轉了解一下。”
“注意安全，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打電話。”
“我需要你明天早上不要喊我早起。”懷言感覺心情沉重，說完就翻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周子巍便沒有叫他起床，但懷言也醒了，想到不上班，便睡到了中午，直到饑餓把他折磨醒了。
本想找點什么吃的，結果只有掛面，懷言見鍋底生了一層鐵銹，想想還是算了，于是決定去外面吃。
潦草洗漱一番懷言便出門了，拉開門一股冷風就直鉆衣領里去了，令懷言一激靈。他把手揣進衣兜里，蜷縮著身子，一路上走著瑟瑟發抖。
他想起以前周子巍帶他吃過的熱騰騰的腸粉，不禁口舌生津，便憑著記憶尋著那個店鋪去了。
“伙計，兩份腸粉!”懷言感覺自己從沒這樣餓過。
“好嘞！”小二應承著，便入了廚房開始忙活。
懷言掏出手機給媽媽打了電話。
“我辭職了，這工作太為難我了。”懷言故作輕松，其實他還在擔心辭職后接下來該做什么。
“我就說你堅持不了兩個月吧，看你當初得意那樣。”
“不是堅持不堅持的問題，關鍵是我的性格比較內向。不適合做銷售。”
“有自知之明就好，這些東西就是需要改變，需要鍛煉，得慢慢來。”
對于懷言外出闖蕩，媽媽只當是他一時貪玩而已，認為可以磨練磨練也好，所以她不能明白懷言心理上承受的壓力。
“那你打算回來繼續讀書還是回來閑著？”媽媽接著說。
“我才不讀書呢，我要繼續找工作。”懷言說。
“你有沒有想明白，你輟學和你如今辭職是一樣的？做不好就選擇放棄，這樣能做好什么事呢？你要繼續找工作就找吧，在外面注意安全......”媽媽又嘮叨起來了。
“來咯來咯!兄弟，你的腸粉。”小二把腸粉端到懷言面前。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要吃飯啦。”懷言打斷了媽媽說話。
“好嘛。”媽媽很無奈。
懷言后來想通了，第一次高考失利自己愿意選擇復讀，是因為想給自己一次機會，希望自己能考個好學校。
而第二次高考失利挫敗了自己的信心，面對失敗自己選擇了逃避有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覺得若是再復讀面子上過不去，而且第二次復讀能否就考好還是未知的，懷言不敢再去搏了。
二是因為復讀后考試成績比上一次還低，若是去讀大學，那還不如第一次就去讀大學，還比復讀之后的結果好。
但是后悔是沒有用的，所以逃避是最佳的選擇。而且這逃避更像是主動做了一個很有意義的決定，在外人眼里足以沖淡“逃避”二字的消極感。
懷言是個明事理的人，那次和媽媽爭論上不上大學的時候，他就明白媽媽的好意，但是他認為應該放棄學業心里才舒服，所以表現得那么固執。
如今想通了之后看來自己的決定是沒有錯的。
但是他既然選擇了逃避高考的失敗，如今選擇了闖蕩這條路，礙于面子他也不能輕易就放棄。
這一頓腸粉吃得索然無味。
外面雖然很冷，但懷言更不愿意回到宿舍，那會讓他坐立難安。
他朝著繁華的商區走去，想著也許還能碰碰運氣找找看有沒有兼職。
懷言埋頭走著，時不時四處張望，一來為了記住路，二來時不時把目光投到店鋪門口，看看有沒有招聘信息。
“帥哥，我們美容所現在在做活動，可以免費做一次毛孔清洗，有興趣試試嗎？”懷言被一個發傳單的中年婦女攔住，那人濃妝艷抹，散發出一股刺鼻的香氣。
“不用不用，我逛逛街而已。”
懷言連忙拒絕，就要走，那婦人趕了上來，把傳單攤在懷言面前又說道：“真的是免費，我們美容院就在前面那棟樓二樓，也不遠，試一下吧帥哥。”
懷言無語，但婦人一直纏著他，他見拗不過，索性跟著去瞧瞧，萬一能碰上個工作。
進到美容所，那婦人帶懷言進了一單獨的房間，讓懷言躺著，又抱著傳單走了。接著一位年輕的姑娘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進來。
“這是洗面奶，我先給您洗洗臉，然后再用我們的新產品，我們的產品是取自深海的藻泥，能有效去除暗斑、黑頭......”那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往懷言臉上抹東西。
懷言不愛聽這些套話，只希望快點結束。
“你們美容院還蠻大的。”懷言想著應該說些什么來緩解空氣中沉悶的氣息。
“對呀，你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一排排的房間都是我們美容院的，換句話說這層樓都是呢。今天生意也特別好，有好多人呢。”姑娘說。
“你們這里缺人手嗎？”其實懷言對美容什么都不懂，但還是抱著希望問了問。
“不缺啊，我們的美容師啊，養生師啊什么的都是很專業的，受過專業的培訓，可以說是人才濟濟呢!”姑娘以為懷言是對她們美容院可信度的質疑。
懷言便沒再多問什么。
姑娘為懷言敷上黑黢黢的東西之后，就出去了，讓懷言等十五分鐘。
十分鐘后，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小兄弟，有個問題我得跟你說明一下，得征求你的意見。”
“什么事？”懷言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詳的預感。
“要清洗臉上的藻泥得用我們配套的清洗液。而清洗液要收費的。”
“不是說免費嗎？為什么現在又要收錢？我用水洗了總行吧。”說著懷言坐了起來。
“你別激動，水洗的話會損傷毛孔，因為藻泥已經滲入了毛孔了，只有用我們的清洗液才能把污漬和藻泥一起洗出來。”
“不是免費嗎？”懷言重申一次。
“你可能誤會了，我們說的免費是指藻泥免費，但后續的清洗保養是需要收費的。”
懷言分明看出來這就是詐騙，也知這騙子說用水洗會損傷皮膚也是唬人的，但他覺得要是真去找水洗，顯得太蠢了。
“多少錢？”懷言沒好氣地問到。
“一百七十八，這是這幾天做活動的優惠價。”
看到那人心里有鬼還裝作彬彬有禮的樣子，懷言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只能自認倒霉。
“你們這分明就是欺騙消費者!早就應該說清楚呀？”
“剛剛那位美容師沒有跟你講清楚嗎？”中年男人甚至表現出責怪之前那位姑娘的樣子。
“我又沒問，之前那發傳單的阿姨說是免費，我還問什么。”
“你不問，她不知道你是朝著免費來的，所以沒跟你講清楚嘛。”
懷言對騙子的套路佩服得五體投地。
“真是晦氣!”懷言付了錢走時，低低地說了一句。
這三個人上下其手整得懷言毫無招架之力。好在沒損失多少錢，懷言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從美容所出來懷言心情十分低落，漫無目的走著，在一個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非但工作沒著落，頂著生活的壓力還碰上這樣一出倒霉事。
他深吸了一口煙，心里堵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繁華的城市，真讓人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