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給我印象最深的孩子是阿棟，他是我所帶的學生之一，他高高的個子卻不太說話，眼神中流露出詭計多端，學習卻是一竅不通，穿的衣服也不精致，大而不合身，教了他以后，我才發現他語文每次都考個位數分數。

　　他這個老大難是老師的克星，成績想提高，除非他不考試，這個時候的學生還沒有電子檔案。

　　資料也全靠手寫，四五十個人的班級，每年留級三四個也是正常現象。

　　阿棟是留級下來滑到我帶的班，他每天按時到校，也按時放學，但進了學校卻一個字也不愿意寫，或許是他一個字也不會寫。

　　我問他話，他經常是一語不發，帶了這么多的學生，就這一個是我沒有辦法降服。

　　他每天來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欺負弱小，經常會在班級里欺負體型小或者膽小的學生，欺負完以后，他會躲在廁所里不出來。

　　因為他是男生，我一個女老師去男生廁所不合適，所以，他每次令我非常難堪，每次都是我要求學校的男老師幫我把他從廁所里面拎出來。

　　一次兩次，我找人家幫忙，可誰知這阿棟就是一個不安生的，只要趁我不注意，他就會鉆到廁所里面去。

　　對于他，我真的非常頭疼。

　　通過了解，我知道他家里很窮，家里沒有電話，我不可能直接和他的父母取得聯系，我讓同學給他家長捎話，結果阿棟這個學生——誰捎話就打誰，搞得我好像對他沒有任何辦法。

　　我對他的各種辦法都用盡了，也打過，也罵過，也諄諄教導過，道理講了一籮筐，可在他的身上卻沒有一點效果，他依然整天躲在廁所里。

　　我把我頭疼了這個問題分享給其它老師，其它老師給我說了他的家庭情況。

　　“阿棟的伯伯就是白王塬上的惡霸阿霸虎，他當時在這一帶橫行霸道，沒人敢惹，前幾年，不知得罪了誰？被別人打死在了半路上，阿棟就是他弟弟阿強的孩子，他哥死以前，家里的日子還好，他哥死了以后，家里越來越窮，阿強也不知道在哪里撿到了一個瘋子女人帶回家，后來就有了阿棟，這阿棟倒也不亂跑，就是在學校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總是不聽指揮，老是躲在廁所里。”

　　我靜靜地聽著，這種現象就像這里人的一個固有模式，貧窮和愚昧無知再加上智力低下，衍生出來的這一個孩子，即使教書技藝再高，也沒辦法改變他的命運。

　　這位老師繼續告訴我。

　　“你就睜一只眼閉只眼吧，我告訴你，阿棟已經無藥可救了，他爸他媽都不管他，你這樣精心的管著他，還想讓他給你考個五六十分呢，實話告訴你，語文成績，他從來沒有脫離過個分。”

　　“你可千萬別去家訪，他家里的人都是‘半生子’，你想把別人教育好，但他的家里可不一定這樣認為，為什么阿棟到現在都能呆在學校里，就因為他爸爸也是一個惡人，要不，早就勸退了。”

　　今天這個老師才真的給我交了一個底，我努力的想改變這個孩子的成績和習慣，可我發現一個學期以來，竟然是徒勞的，不但沒有改變他的現狀，而且讓他越來越厭學。

　　我不得不承認原生家庭的重要性，基因強大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多少和自己都有著一些相似性。

　　正因為阿棟的媽媽是一個瘋子，他的行為習慣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樣，他經常從進入學校就開始躲在廁所里，放學鈴聲一響，他才會從廁所里出來回家去，問他為什么要一直躲在廁所里，他總是看著老師傻笑，不解釋也不辯白。

　　我感覺到了他的可憐和可悲，但我卻沒有能力去幫他，我想抽時間給他輔導，可他看見我就躲著，只要是我上課，他寧愿躲在廁所里，也不愿意坐在教室里。

　　后來，我也不打他了，也不罵他了，對他視而不見，他的任何奇怪的舉動和行為，我都被動的接受了。

　　作為一名老師，我本想在這里做出一番成績，但來了這里以后我才發現，這里太貧窮與落后了。

　　每一個班里都有幾個智力有障礙的孩子，他們被當作跟班生，不參加考試，也沒有檔案，他們小學畢業就出去打工掙錢，也許就這樣過了這一生。

　　到了楊趙小學以后，這里的好多孩子的腿都有問題，腿骨嚴重變形，走路一顛一顛。

　　而且這種現象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群的孩子都是這樣，我為孩子們的身體長成這樣而惋惜。

　　我不知道如何幫助這些孩子們，我將我看到的一切分享給學校的老師們。

　　“為什么這里的孩子都長成這樣子？走路姿勢古里古怪。”

　　在他們的答疑解惑中我又得到了答案。

　　一個資深的老教師告訴我，“這是因為我們這里的醫療技術不發達，以前打肌肉針的時候用藥導致的結果，以前打青霉素的時候特別疼。醫生就會給青霉素里面增加一種藥物叫苯甲醇，這種藥物加入以后疼痛感就會減少，好多的醫生就會用這個方法，但是這種方法也會讓肌肉萎縮，可這里的家長和醫生都不知道，等知道后，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子了，這也只能通過手術改變了。有些家庭情況好就做了手術，有些家庭情況不好，根本就沒辦法做手術。”

　　我聽得心里一緊，“那這些孩子的一生豈不這樣就給毀了。”

　　“這我們又有什么辦法，我們僅僅是教書的，我們改變不了這種現狀，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這里的好多家庭也是殘缺不全的，這里的人們都在半山上住著，條件艱苦，家里的女人只要出去打工，都不愿意再回來，可憐的都是孩子，單親已經成了這里的普遍現象，這一切，以我和你的能力根本就沒辦法改變。”

　　確實，來到了這個地方。看到這些孩子們，我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這里的孩子們怪病特別多，我知道：有的孩子得了紫癜，有的孩子不知何原因會經常癲癇，有些孩子得了肝炎……而這一切，由于這里的人們貧窮落后，仿佛疾病的降臨是對他們的懲罰，有些家長根本就不管。

　　我還聽說，是因為這里的水質不好，孩子們不但個個是大黃板牙，骨骼發育畸行也和這些有絕大關系。

　　本想通過自己的能力來改變這些孩子的現狀，卻發現自己的能力太小，面對這些困境的我沒有一點辦法。

　　我想扎根這里，在這里奉獻我的余生。

　　當我認真的管學生，努力上進的工作，換得領導的認可，我被提拔成楊趙小學的教導主任。

　　這時的我把工作經常帶在家里做，我不但沒有把這當成負擔，反而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

　　可波波對此并不買單，他不希望我這樣，他只希望我做個一般老師，而我，只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有一次，縣上馬上要檢查學校的有關資料，我把打印機帶回家繼續加班。

　　因為電腦在臥室，波波早早就睡了，打印機的噪音，讓波波睡不著，波波在一怒之下拔了電源。

　　我因此也生了波波的氣，住進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