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以東,荒涼孤島。這里有一人,一樹,一杖。外有詭譎之氛作擾,內有清高之氣流轉。
而在異氛中,一縷悲涼攜帶無邊思念盤旋在少年心海,久久不散。
有感于此,少年忽的內省自問:我……錯了嗎?我奉行的教條有誤嗎?我對異族的態度有問題嗎?難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對嗎?
他之自問,當然得不到答案。這是信念所及,亦是經歷所涉。
但他知道此時還有未競之事,也知道此地不宜久侯。所以在強迫自己按下問題后,少年把它將手伸向風雷孕集之處。
五色土上的幼苗雖有天地理法護持,但在少年眼里,這些都不足以造成威脅。甚至不需要刻意抵擋,這些理法也侵不入他身。
然,就在李佑準備強取圣樹時,身前至寶再現明智感知——
“主人,還請住手。”
突如其來的空靈之聲讓少年為之一頓,而一頓之后的少年卻忽的一笑:“你果然,有靈智。”
身為魔道天器,當然有其器靈。只是少年從來不曾掌握過它,所以也沒有察覺到器靈的存在。
而今日,由于圣樹的原因,以致魔根自顯。甚至在少年準備摘取圣樹時,它終于有所回應。
“是。”器靈的聲音空靈飄渺,像是跨越諸多迷障從疊巒深處傳來:“希望主人你,可以停手。”
“你叫我主人?”
“不管種族如何,當我歸屬于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主人。”
聽到這里,少年忽然有些憤慨:“既然奉我為主,那為何你從來不聽我的指令。”
可能是感知少年的淡淡怒意,器靈的回復有些怯意:“那。那是因為主人你,無法激發我真正的力量。”
“魔力?”
“那只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魔道心法。”頓了一頓,器靈繼續說道,“你與愛麗絲她們相處這么久,想來也知道魔族與人族在修煉體系上的差別。”
其實不用器靈明說,少年也明白這件事,但他就是不滿像這樣空有寶物而無力享用的情況。
其外,關于魔族的修煉體系,少年也多有涉獵。與人族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沒有內丹。
踏入地境之后,他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容器。能將魔力盡數納于己身,直至四肢百骸。
總體來說,就像是在身上開了無數條經脈,來保持魔力流轉不歇。
雖說到了天境之后與人族一般無二,同修元神。不過也因為地境的差異讓外族不能習得魔族心法。
以器靈之語來看,恐怕唯有其心法才是真正駕馭魔根的手段。
輕嘆了一口氣,李佑也稍微收斂了心神。他翻轉手腕,將魔根握在手中。
“有沒有另類之法可以使用你。你應該知道,我每次拿出你來,都得消耗數倍的靈力。”
“不知道。”此時魔根已經恢復了原狀,沒有潔白之羽,也不再顯金黃之貴,“我的歷屆主人都是魔,所以我也不知道怎樣讓你借用我的能力。”
少年聞言沉默,而器靈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其實當你得到我的時候,我還在思考要不要奉你為主。畢竟我是魔道圣器,而你,始終是外族之人。”
“那你又為何會叫我主人。”
“不過是身為器物的本分罷了。”說到這里,器靈的情緒中忽然出現一絲波動,“誰成為我的主人,我又哪有資格抉斷。”
對于器靈話語里的態度,李佑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他如今的思緒很混亂,混亂到不得不強迫自己停下思索。
“此事暫且按下,我倒很好奇你叫我停下來的目的。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卡修而來,而卡修正是魔……”
“因為母樹一旦離開五色土,就會死。”
當器靈打斷其話語之時,李佑才反應過來——幼苗四周的天地理法應是能人布置,只為護其生長。
“你的意思是,它能借由五色土壤存活?”
“不能,只能由此保持鮮活的狀態。”
“嗯……那有什么辦法可助其生長?”
“我,不知道。”
此時李佑將魔根收起,神識已在識海堤岸與魔根對話:“你們同出一源,你會不知道?”
而器靈所化之身,也在其面前顯現。那是一個消瘦的魔族姑娘,此時姑娘附身一禮,態度恭敬:“我,確實不知。”
“既如此,那我不碰便是。”
其實李佑對此事也沒有多強求,世界樹名氣雖大,但對外族之人無用。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決定拔樹,并帶回交于卡修。畢竟卡修的要求里,并沒有保證這棵樹是死是活。
不過如今器靈求情,李佑也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與器靈發生矛盾。
一來是他目前還不算魔根的主人,而他日后定然會多次使用這件至寶,屆時若是器靈有所抗拒,那他勢必多危。
二來則是即便帶不回這顆樹,但一旦告知卡修此間事宜,卡修定然不會對自己有怨。
所以權衡一二后少年退出識海,準備轉身離去。
識海外傳來一聲真誠的感謝,而道者有如未聞,御空遠行。
……
再次回到南域的某個小鎮,李佑在鎮外遇到了同樣返回的卡修。
隨后兩人回到那座近乎荒廢的宮殿,細細說了一番東州一行之事。
與李佑所預想的一樣,當卡修聽到李佑說出世界樹三個字時,臉上透露出明顯的詫異。
不過也因為這詫異太過明顯,倒讓李佑覺得對方過分偽裝。
不過當他后來說一旦取出,世界樹就會凋亡之事,卡修很明顯的松了口氣,并為自己的沖動自責,也對李佑之選擇言謝。
當然,這其中關于劍境和魔根之事,李佑并沒有說明。只是說那座孤島確實杳無人跡,不信的話可以去看看。
對此,卡修搖了搖頭,表示不敢再去。不過得知世界母樹還存活于世,他的情緒亦是夾雜幾分高興。
并說明當初他就知道那是圣樹,而這么多年的心愿其實也就是想知道圣樹有沒有事。
如今得知圣樹仍在,他也放心了許多。至于李佑所說沒有辦法助其生長,卻被卡修抬手打斷。
他說這世間沒有絕對之事,既然圣樹能從浩劫中活下來,那就一定能再次生長起來。
身而為人,對于卡修的謎之自信,李佑多少有些不解。但這都不關他的事,而他所在意的,卡修也答應了他。
事后卡修急忙離去,說是去尋找能幫助圣樹恢復的東西。而李佑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所以最后決定先去百域神朝與東流一會,然后回天機府,等待接下來的五正大會。
至于曲無歆那邊,反正她出來也不過為了熟悉這個世界。而且李佑的目的也都已完成,也沒必要讓她一直跟著自己。
思念一定,少年再無遲疑,向著遠方行去。
然,人至中途,忽遇兇客逼殺!
蒼茫一劍自高空斬來,磅礴之勢摧壓萬靈枯朽。寂滅之意直沖相向,殺絕之刃力破護體靈能。
而在劍意中,少年心念一動,墨淵隨主而現。晦默如淵之息瞬動,超越綱常一劍自下而上硬撼天外來劍!
一瞬間,狂暴之息摧毀近臨之物。而在劍意對撞中,寂滅之息沖破如淵之意。
煞氣入體,少年靈能為之一竭。再一瞬,堅韌之軀頓破!
劍意四散,掀起漫天風沙。而在風沙中,少年口吐朱紅,憑劍而立。
“怎有可能……”
自信一劍被外力所破,而那股外力竟不知何人所布。
“這是……琴音?”
當風息停頓,少年這才注意到有深沉激昂的琴音傳來,裹挾殺伐凜冽。
正當少年御力一抗琴音之時,同樣的一劍再次斬來,只不過其內蘊含之意更盛!
有感于此,少年再無遲疑,轉身逃離。然逼殺之勢已成定局,琴音無形粉碎少年靈力。
瞬移之術分崩離析,李佑尚不及逃離,便被虛空剝離。
一口鮮血染紅大地,人在踉蹌中直視眼前殺意。
一柄長劍于高空斬來,在少年無神雙目中愈趨愈近。直到少年身前一寸,忽的再遇外力。
“滾!”
一聲高喝,無上魔威掀動波瀾萬驚。琴音應之崩毀,劍意觸之消融。
天地理法撕毀一切,而喋血的少年則趁機遠去。卡修看著李佑遠去的身影沉默不語,最后搖了搖頭,向著另一邊而去。
李佑自始自終沒有向他言謝,而且選擇獨自離去。想來是他自持已有應對之策,而不是靠他之力。
……
就在琚姚李佑受到襲擊的同時,遠在風居林的某位道者也遇到兇客逼殺。
那是在風居林外圍,道者煉心之地。
這一日君令仍在參悟啟示之錄,而正當他神識飄渺之時,浩大一術自遠方襲來,似要毀滅一切。
神游太虛,神思敏銳。君令當即從打坐中驚醒,目中殺念一瞬,手凝要訣。
洪荒之息一瞬覺醒,一道不世身影自虛無走出,鎮壓山河蒼穹!
精純之術迎面而來,蒼龍一怒勢破乾坤。一聲怒吼,萬靈皆驚。氣勢恢弘不但粉碎術法,更剿滅其中茫茫琴音。
術起,術滅。蒼龍之影再現塵寰,啟天之法力破兇客襲殺。
術法破滅,萬籟俱寂。君令雙目再閃,決意一探究竟。
然,正當他決定追擊之時,一人從煙塵中走來,讓他停下。
“令兒,不用追了。”
“是。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