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別洞天。
這里是一方善地,也是一方小世界。以道門中對它的稱呼,是為“洞天福地”。
這里本來是一處失落的遺址,只不過被慕容清發現,成了他居住之所。
說來,也難怪在天機秘境里,慕容清可以一個人獨處溪流邊,釣著不可能存在的魚。
畢竟,一個人的洞天著實有些寂寞,而他,似乎也已習慣。
不過慕容清卻也不是長居于此,因為他的人生多是漂跡,漫無長夜。
所幸,那一日李佑偶然路過這里,與之相遇。不但知曉了這等善地,更解決了他的難處。而慕容清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便將二人一妖接下。
正是如此,才有了李佑后來的事。
所以今日,一身丹華儒衣的少年便來此拜訪,前來接回托付于此的人。
不過,當少年再次踏足這里之時,卻發覺情況有些不對。
安靜。安靜的迥異。
所謂的洞天福地,自然是指靈力匯集之所。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開辟出一方小世界。
而這樣的地方,不只是修者,但凡是生靈,都會有意于此。所以上次少年來這里的時候,便感受到迥異的生氣。
而今天,這生氣中,卻參雜著令人不適的死意。鳥,不再鳴;獸,不再啼。原本自然和諧的別洞天,今日竟是一片死寂。
“不好。”
心生不妙,身影瞬起一動。空間之能玄妙無雙,徑直越過空間屏障。
后來少年也知道,當年天機秘境的那個神秘的黑袍人也是用這個方法穿梭兩境。
然。入眼處,盡是流血漂櫓;入鼻處,滿是血腥難聞。目之所及,乃是觸目驚心的術法痕跡;神識盡頭,再無修者蹤跡。
整個洞天內,再無一個活人!
巨大的變化牽動少年諸多思緒,而思緒交織之處,一個個可怕的念想應之而生。
生至深處,一口逆血噴涌而出。
“小兮!”
聲若寒蟬,情如線斷。儒衣少年再顧不得天機的勸諫,靈力一起,轉瞬而上。
南澤瞬步,空間移位,少年以極盡所能之速,將一具具尸體端詳打量。
每一次接觸,便意味著死氣入體,面色越發蒼白。每一番打量,都悄然松氣,蒼白中略顯喜意。
病態的表情浮現在少年臉上,此時這個瘋狂的儒衣少年又哪有平日的清雅脫俗。
一步是一場心急,一瞬是一次洗練。當少年越過眾多尸體到達深處之時,才發現這里的術法痕跡幾近于無。
看到這里,少年急切的心情沒來由的一松。因為他在下方并沒有看到那幾人的身影,這也意味著或許他們沒有危險。
于是腳步一緩,平復靈力流轉。而這時,他才感受到方才施展靈能對他身體的負擔有多大。
“果然,在還未恢復之前,這具身體的強度甚至不如地階妖物。”
再引靈力修復傷體,少年皺眉輕嘆。身上的傷很好修復,但根基的損傷,卻不在此列。
“不過,這里也沒有人嗎……”當少年登上高山之時,一覽而下,竟發現其后再無生路。
一條空間裂縫突兀出現在高山之后,似要橫斷歲月長流,截下這么一塊不曾枯萎的福地。
“沒有任何痕跡,更不知道他們去了了哪里……”少年看著此番景象,不由出神自語,“……爰居之事前日才畢,而這里的戰事應發生于兩天前,也就是我托付她們三個在這里的第七天。”
“且不論兩天前南域還未對外開放,再說僅僅一周的時間便有這么多修者齊攻別洞天,若說這是巧合,我可不信。”
在翻看尸體期間,李佑就曾注意過,這里的修者雖多,但修為卻不高,而且還來自于不同宗門。
“那么,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有誰有能力能統合這么多修者呢,更重要的是,攻打別洞天用的又是什么理由……”
百思,不得其解。少年神情恍惚中,獨步沿著山脈行走。
此方天地早已沒人生氣,所以他也不必擔心有人偷襲。
“慕容清那里,既然是師尊的朋友,定然不會有疑,否則小嵐也不會同意我將她放置在這里。”
“所以第二個問題就是……她們,去了哪里。”
“還有第三,這處洞天外的陣法照常運轉,那這些修為低弱的人又是以什么方法進入的呢。”
再細思,發現問題越多,而更多之處,以少年的智慧竟對此無可奈何。
下意識,李佑想到了張逸虛。不過隨后搖了搖頭,他欠謀者的已欠了不少,更何況如今對方還在參與逐鹿之會,哪有空幫助自己。
逐鹿盛會,尋找雙親,安城,小姑娘……
念及于此,李佑忽的想起一件事,一件重要到險些被自己遺忘的事。
仙陽宗,王俊,王真人。
也就是李子幽此前的“父親”。當時李佑就準備此間事了就去找上門去詢問,結果卻遇到逐鹿盛會這檔子事。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還真的有可能。”
思念一定,再無轉還余地。少年身影一瞬,便出得洞天來。
而始一出來,卻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來人一身玄袍,目中睥睨,正是那日與他共同牽制爰居的男人。
且不說修者記憶力本就超群,單論這二人不過兩日未見,自然認得對方。
所以天羅靈力盡數覆滅,邪者皺眉一問:“是你?”
李佑收斂戒備點了點頭。卻不料對方再度提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話中有異,故此少年行走的腳步一頓:“什么意思,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
“我觀你靈力玄清,呈浩然之氣,想必是‘正修’無疑。那么身為‘名門正派’的你,為什么會從我們‘邪宗’的山門走出?”
話語帶刺,語氣微諷。皇甫一奇此番言語步步自貶,卻是咄咄逼人。
“這里是……”少年一時微愣,下意識反問。
“天羅道極宗。”
“原來如此。”隨著皇甫一奇言語,李佑瞬間得知了兩個消息。
其一,天羅道極宗的山門就在這附近,且他們并不知道有一座洞天與他們為鄰。
其二,那便是組織這些修者所用的“理由”。
“呵,現在,你是想自己跟我回去,還是我送你進去?”好戰嗜血之意表露在話語深處,而更多的,還是在他那張本該俊俏的臉上。
前日屠圣一役,原本屬于他的風頭被眼前這名道者搶盡。以至于后來人只知道天機府的門生如何威武,卻不知道是他扛下了居與爰居的最強攻勢。
所以要說皇甫一奇最想與誰一戰,那當然是眼前這個陌生人。
若不是李佑身負重傷,讓他覺得此時勝之不武,估計此時兩人已經有一個倒下了。
“抱歉,在下身體欠恙,不愿多有打擾。”李佑聞言,歉意一笑準備離去。
“那就是沒得談了?”聽聞李佑回復,皇甫一奇冷然一語,手起不世靈術。
看著邪者手上靈力匯聚,李佑眼神一變。隨后像似想起什么,眉頭舒展,輕聲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也就只能對這樣的我動手了。”笑聲雖刺耳,但尚不及話語誅心。李佑信口一語,便教皇甫一奇變了神色。
“你……”
“這樣如何,我不去你那宗門,但我可以讓你跟我一段時間。只要我傷勢恢復便與你一戰,生死不論,可否?”
與張逸虛短暫的交談后,李佑自然打聽到了皇甫一奇的為人與性格。從不參與正邪紛爭的他,卻是個好戰狂人。
相信以昨日自己的實力,足以讓他對自己感興趣,這樣一來,或許就能多一個助力。
邪者一番思量,道者眉眼帶笑,靜靜等待。
“好,可以。”
不出意料的答復,果不其然的態度。道者收斂笑意,抱拳一拜:“在下李佑。”
聽到李佑的話語,皇甫一奇下意識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位鬼面姑娘,她似乎也叫李佑。
“皇甫一奇。”
“李道友……”
“皇甫兄……”
思量一轉,心懷別異的兩人竟是在短暫的沉默后同時開口。
“道友,你先講。”
“哦,是這樣的。皇甫兄,我就想問問為什么你會在這里,而不去參加逐鹿盛會?”
“我只是偶然路過這里。況且,我對那所謂的逐鹿盛會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哦?那我能否問一問邀你參與這場盛會,主辦方給你允諾了什么條件?”
雖然自己的條件不知道,不過以宋芷的心性都積極參與進來,想為自己贏下游戲,恐怕這條件足夠吸引人。
“沒什么,邀請函上只有一席話,大意是說盛會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所以我就來了。”
“原來如此。”
確實,或許對皇甫一奇而言,這樣的條件就足夠誘人。
“李道友。”
“請說。”
“盛會初始之際,天江臺上沒有你的蹤跡。而且在這之后,我在南域以東之地遇到一個姑娘,她也自稱李佑……”
看著李佑臉上的神情毫無變化,邪者頓感無趣:“……所以我想知道,道友是取代了她,還是她本是代替你而來?”
對邪者而言,無論李佑如何答復都沒關系。他想知道的,也只是李佑的態度而已。
若是前者,說明對方是一個心計頗深,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不擇手段之人;若是后者,那能說明此人出身名門且身份不低。
“她,是為代替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