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烏頭草無法嚇退那只大家伙?”
在另一個釀酒婆家里,醉醺醺的哈利問著醉醺醺的吉米。
渾身發熱的吉米半落外衣,袒露著胸口上那道巨大的傷疤,痛罵著說道。
“當然不行!那該死的,跟一開始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拿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落下的杯底與桌子撞擊,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我們一群人把附子草汁涂抹在箭頭上,劑量多到一般的野狼只要被擦傷便是必死……但野獸不一樣……它身上插著十幾支……該死的十幾支箭!就那樣向我沖來……”
哈利微微嘆了口氣,看著眼中這位幾年前參與圍剿狼人并僥幸存活下來的同齡人,在心中默默劃掉“烏頭草”這個選項。
廚房后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多日未見的羅伯托騎士站在那里沒有進來,他一眼便抓住了有些不修邊幅的哈利。
“法隆先生回來了。”
哈利來不及道別“酒友”,便是急匆匆跑了出去,跟著羅伯托前去匯報。
一路上整理著儀容衣物,卻怎么也算不上整潔精神,晃了好幾下腦袋方才清醒了一些。
“魯門長官!”
也唯有依舊筆挺的站姿和嘹亮的喊聲像點樣子。
魯門.法隆坐在羅伯托家中,發黑的眼圈和厚厚的眼袋顯示著主人的疲倦,邋里邋遢的衣著面容更是比哈利更甚一籌,那雙皮靴上沾滿了干結的泥塊,無聲訴說著多日來的辛苦奔波。
“說吧,你這邊是什么情況?”
用手捻掉眼角的一坨眼屎,魯門打著哈欠,滿不在乎地問道。
哈利整理了下思緒,便仔細說道
“我從村里的鐵匠卡爾沃·貝內特那聽說……”
“直接說結論,不要那些不確定的,我只聽那些肯定無誤的東西。”
魯門拿出那個水壺,喝了口酒醒醒神,卻連訓斥的話語也比以往顯得有氣無力些。
“是!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烏頭草附子草之類殺狼的藥草或毒劑都無法對野獸造成實質性傷害。”
魯門打眼一瞧,哈利的嘴巴閉得嚴實。
“沒了?”
“……一般的刀劍箭羽無法阻止它的活動……它太大太快太有力了。”
哈利想來想去才憋出又一句肯定的話語。
閉目的魯門一手拍在臉上,上下揉搓著緊張的面部肌肉。
“盡是些不好的情況。”
一時,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靜默而低沉……
一連陣響亮的馬蹄聲從屋外傳來,魯門和哈利都抬起了頭,卻又沒有別的動作。
羅伯托便獨自外出查看。
一隊騎士驅馬度步在村中,馬蹄揚起土路上的沙塵。
那些外來者身穿制式的完備的頭盔鏈甲,垂落胸前的紅色禮布上則繡著一朵朵代表皇室的金色鳶尾花。
羅伯托走向了那位帶頭的騎士。
那騎士坐在高頭大馬上昂著頭看著前方,直到羅伯托來到近前,才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卷扔給了羅伯托。
“我是維多利亞王加西亞二世麾下火槍隊隊長。”
‘火槍隊……’
羅伯托偷偷看向騎士們的背后,那里確實別著長條型器物,和魯門兩人手上的“火槍”一模一樣。
他又打開了羊皮卷,那里面也蓋著國王的印記……
‘話說,法隆他們帶來的文書里也只是表明了身份而已啊……’
“請問一下,火槍隊來此是為了?”
“圍剿狼人。”
“那,您是否有著兩名部下提前來此?一名叫魯門.法隆,另一名叫……”
騎士冷冷一笑,第一次看向羅伯托。
“他們是我派出的斥候,去把他叫出來見我。”
羅伯托點了點頭,轉身回去屋內。
他看見,魯門和哈利的臉色都分外難看。
……
同樣的屋內,火槍隊隊長伯爾特.阿特金森.費利茨坐著,魯門.法隆在他的面前站著。
“魯門,你這幾天都做了什么?竟是現在這副狼狽樣子。”
輕浮的語氣、低蔑的態度,伯爾特打量著疲憊難堪的魯門,竟是直接笑出了聲。
“……”
硬性子的魯門聽不慣陰陽怪氣,卻還沒有膽量對自己的隊長揮拳相向,一時說不出半句話,憋得胸口發悶。
“說話啊,幾日不見連話也不會說了?還要我像你母親那樣哄著教你?”
魯門調整著呼吸,吞下梗在咽喉的怒氣,盡量平靜地說道。
“我去過好幾個村子,村民們對我們都多有怨氣,但他們的恐懼與憤怒是向著那頭怪獸的,他們的目的和我們是一致的,只要好好利用起來就可以多很多人手和物資……”
“我們是火槍隊。”
我們有能力解決,不需要那些平民來分功勞。
“……哈利問過那些幸存的村民,里面說不定有重要的情報……”
“說不定有?”
那便是目前找不到了。
“……”
魯門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伯爾特嘆了口氣,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冷的目光中透露著嘲諷與厭惡。
“你的無能還真是一成不變。”
伯爾特走了出去,只剩下魯門一人沉默地站在那里。
……
火槍隊離開了黑林村,帶走口糧的同時,也帶走村民們的錢財。
哈利.貝塔在釀酒娘的廚房里找到了灌悶酒的魯門.法隆——
他們兩人被留了下來。
“長官,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哈利坐到了魯門的身旁,魯門卻把一杯酒塞到哈利手中。
“喝酒。”
魯門哪怕到了這時候也改不了自己的臭嘴:
“這里的酒可真難喝。”
說罷,便是一杯下肚。
哈利嘆了口氣,也是下肚一杯。
“既然難喝,長官還一杯接著一杯?”
魯門不屑一笑。
“不然呢,我自己帶的那些已經喝完了。”
他笑罵道。
“該死的,哈利,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哈利點了點頭,和自己的長官碰杯,便各自揚頭飲下。
不久,喝醉的人開始大喊大叫,搞得廚房里轟轟鬧鬧,魯門也加入其中,載歌載舞、好不歡快。
哈利看著那位失態的長官,又是嘆了口氣。
‘就到這里了嘛……’
有些失落的他一眼看見了醉酒的吉米。
“嘿,吉米。”
“嘿,哈利。”
兩人沉默了下,便碰杯飲酒。
“今天不問野獸的問題了?”
“今天就不了。”
“是嘛。”
“……”
悶得慌的哈利決定找點話題聊聊……狼人之外的話題。
“爵士大人你認識嗎?就是那位厄·羅納爵士。”
哈利第一時間問出了這個沉在他心底多日的問題。
“認識倒是認識,但也是幾年前的事了。”
吉米如實說道,答案卻有些出乎哈利的預料。
“那時他還只是叫洛本.安德森,只是我們村里的寫信人和送信人,爵士大人則是……”
吉米扭頭看了看周圍,壓低了些聲音。
“一個矮胖得像是顆冬瓜的混球。”
“洛本.安德森……”
哈利喃喃念著,又催促道。
“然后呢?……上戰場又是怎么回事?”
“我聽說好像是上任爵士大人把錢財都拿去享樂去了,然后征兵令一下來,村民便只好上前線了……那時我剛好不在村里,這才不用去的。”
吉米自己也不清楚里面的彎彎繞繞,但卻覺得問題八成出在前任爵士身上……哈利知道,情況大概還真是這樣。
戰爭前期由雇傭兵契約兵和常備軍頂著,一般輪不到農民鎮民,但戰事一旦久久不決,調遣各地領主私兵前往戰場的征兵令便會由國王下發。
爵士把養兵的錢用在享樂上,手下私兵遠遠不足……臨時收編領地內的居民,讓他們自備武器奔赴前線便是最后的選擇了。
“那再后來呢?”
吉米回憶著,喝了口酒。
“后來隔年春天吧,爵士大人……是現在的這位爵士大人,便回到了村里,他好像是在戰場上立下功績,得到了一大筆賞錢……卻也落下了一身的傷病,這才退下來的……”
談及爵士的傷病時,吉米顯得分外惋惜。
“后來,現任爵士大人迎娶了上任爵士大人唯一的女兒……哼,其實是那個混球盯上了爵士大人的錢財,想著借此占為己有。”
兩人又是碰杯對飲。
“啊,舒服……沒想到,主是看著一切的,爵士大人成婚不久,那混球就失足掉進井里,溺死在了水里,真是大快人心……”
洛本.安德森便順勢成為了洛本.安德森.厄.羅納。
“說起來也是唏噓,真是同人不同命。”
“怎么了,為什么這么說?”
“爵士大人以前有一個好友,兩人好像還一同結伴去首都求過學,后來也去了戰場,結果爵士大人還有命回來,那人卻死在了外頭……”
“那人叫什么?”
哈利隨意地問道,本以為那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答案。
“我想想……好像叫……”
“伊耿.勒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