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無咎沒有怎么樣那個手下，只不過以暗器把他打飛了出去，那人爬起來后灰溜溜地縮了。

　　“抱歉，又對大人撒謊了。”他向葉兒萊道，“剡八給我造成的傷勢，并沒有那么嚴重。”

　　但這幾個小時他仍然時不時捂著胸，臘黃的病容沒有改善過，一直守著他的葉兒萊狐疑地看他。

　　他眼睛依然明亮，輕聲安撫她：“只是內臟受到些許沖擊，不算什么了?！?p>　　“你隱瞞到現在，卻又被剡八發現了?！?p>　　“發現了也無所謂。我的能耐也只能跟他手下比，真對上剡總管就是自不量力，他忌憚的是你?！?p>　　葉兒萊“啊”一聲，她沒想到這個。

　　“那個清素仙子為什么會死？因為我說了什么？”沉默半晌后，葉兒萊問道。

　　這問題梗在她心底許久了。

　　“因為我誤導了她。通過對話向她傳導三層意思。第一，大人有能力救她們；其次，大人坐視暴行發生；最后，大人不愿意拯救她們，卻救了我?！?p>　　靳無咎沒有回避與她目光相觸，聲音柔軟卻清晰地道，“因為她對‘天命’期待過高，無法接受這三重打擊，道心崩潰了，最后以身殞道?！?p>　　啊——那么說的話，其實是她的錯了？葉兒萊怔立在那里。

　　并非誤導。那三點揭示的難道不是她本性嗎？

　　“大人。”靳無咎出聲喚回她神智，“你想要做一個好人嗎？”

　　“……”葉兒萊露出苦笑，不是非要做一個好人，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這么冷血。

　　“如果大人愿意聽，我想說一下我對大人你的判斷?！彼兂杉毦€般的聲音只傳入她耳朵。

　　為什么突然用傳音入密手段？葉兒萊不會，她只能點頭示意。

　　“大人其實沒有能力救她們，這是其一?！?p>　　“大人也不知道之前發生在她們身上的事情，這是其二。”

　　“大人能救我，如果有能力也會救下她們，這是其三?！?p>　　“以上才是被我蒙蔽的真相。所以清素仙子完全是我誘導她自盡的?！?p>　　葉兒萊動了下身體，張嘴都沒有說話。

　　“我知道大人想說什么。在剡八他們帶俘虜下來后，你不用親眼目睹也猜到了圣女們遭遇，你沒有當場解救她們，還坐視其中一名俘虜被剡八手下折磨至死——大人心結在此，對吧？”

　　葉兒萊用力點了下頭。

　　“大人唯獨救下了我……”他聲音仿佛在嘆息?！澳鞘且驗槟阋恢痹诰柝甙?，他對大人的惡意已然昭顯。你沒能救下那名俘虜，因為一名剡八手下、兩位術士共同造成了她的死亡，他們對你沒有惡意，或者說惡意不顯，大人的能力沒辦法被觸發?！?p>　　咦——……？

　　“再之前，剡八等人殺戮以及折磨俘虜，大人本能不是判斷為‘不能干涉’‘只能旁觀’嗎？”

　　葉兒萊陷入思考的沉默當中。

　　“若剡八向大人出手時候，站出來的不是我，而是清素仙子，大人也一定會救下她的?！?p>　　“我說這些并不是要開解大人。相反，我想提醒大人，這是你的弱點?！?p>　　“大人最好不要教別人知道了，你的能力只能因為對方惡意被動觸發?！?p>　　他的傳音就此結束。

　　干脆利落，極具他本人的特色。

　　葉兒萊深吸一口氣，想說什么卻又無話可說。靳無咎還是那個理智冷漠的靳無咎。

　　“喂！那邊兩個，不要躲在角落眉目傳情！不知道多留心我老人家安危嘛！可憐我為全船人性命勞碌時候，誰記得小西西的苦與汗？西西偶忙得可是連貓手都想借了，啊，貓妖你來幫我了？”

　　并不是。已變回小貓模樣多時的貓妖瞄了老頭一眼，竄到了地面上去。

　　它上去與阿酉匯合一塊在結界內看風景。

　　悠然自得的只有這兩只，剡八面色凝重地瞪著船前方。因為動力減少輸出緣故，高度也降了下來，他才能發現四周是浮云般厚積的沉淀物，望之如平原，卻是船身深陷無法動彈的緣由。

　　地下室的葉兒萊接收到了觸絲的訊息，轉頭向老頭道，“做好準備，出事了?！?p>　　老頭一怔，才聽出她話里意思。

　　“出什么事？又哪里被撞了嗎？”他急急忙忙地把工程收了尾，就收回小作坊裝備。

　　“喲，小西西，一回來就聽到你呼喊，看來輪到我這保鏢上場了?！卑⒂下暤饺说剑袂鍤馑馗‖F在空中俯視眾人，肩膀蹲著那只貓。

　　“外面怎么了？船撞哪里了？要沉了嗎？”老頭迭聲問道。

　　“沒撞哪里，也不至于就沉了?！卑⒂险f著瞟了葉兒萊一眼，“現在問題是你心腹死敵、天圣教同門到了，船比我們的大，人比我們多，你準備叫她們來個甕中捉蟹嗎？”

　　老頭慘叫一聲。

　　“怎么會？啊啊啊——，對了我們有人質！”他突然想到似的，指著葉兒萊對阿酉道，“抓住她跟妖女們談判就是，叫她們快放過我們，不然就咔嚓了這個。”

　　“妖女會跟你談么？”阿酉反問他，“況且，剡八比我們更急著抓人質。”

　　前有虎后有狼，說不清哪邊對老頭來說危險更大，他迅速做出決定：“小西西我跟你，你罩我！”

　　“如此就好說了?！卑⒂弦恍?，拍拍貓妖的頭，“去吧。”

　　大貓長嘯一聲，變形為一只放大版飛貓，肥肚腩、胖毛爪暴漲，同時背上伸出一對巨大肉翅。

　　阿酉抓著老頭往大飛貓背上一丟，“出去再說?！?p>　　“嗷~……！”大貓毫不費力地盤旋地面一周，張嘴朝光罩噴出一串火球。

　　接著展開足有兩三米長的肉翼突然一縮，瞬間變小利落地穿過結界炸開的洞口，飛了出去。

　　阿酉轉向葉兒萊，“乖徒兒你呢？準備留下來還是跟我走？”

　　葉兒萊也意識到時間的緊迫，剡八就在趕回地下室途中，馬上要到了。

　　她幾乎下意識地抓住靳無咎一條胳膊，被阿酉寬袖一帶就到了空中——

　　阿酉卻有意停頓一下，直到剡八身影出現，對他示威一笑，才席卷著二人消失在面色發青的剡八面前。

　　把動彈不了的大船、被俘虜的圣女以及接下來的麻煩都丟給了甲八。

　　與飛船距離已經非常遠了，葉兒萊回望虛海，很明顯的一團發著光又不透明的東西襯在白亮底色上，好像一個毛月亮。很快白底上又飄過來同樣一個毛月亮，逐漸接近前者，然后竟重合在一起。

　　至少視覺上如此。

　　葉兒萊想起了監守記憶里一些片斷，“長翅膀的飛船”、“兩個月亮重合在一起”……

　　她突然明白了，對方看到的應該就是這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