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萊咬了咬牙，“我會注意的。然后呢？”
“此外還有護國教的想法。空舟抵達的是護國教地盤，對數千萬教眾來說，‘天命’如一面大纛，舉起就能吸引教徒云集麾下，掌教威望不過如此。”
“那又如何？”
“意味著大人還有一個選擇。”他沉靜地回答，“此次中城不一定能成事。”
“你要我必要時選擇護國教？不是說護國教是你的仇人？”
“我的想法如何并不重要。在所有對大人別有企圖的人當中，靳革并不顯得清白。”
他眼神波紋不起，以她熟悉的語調淡淡講道，“大人沒有疑惑過，剡八何以知道你是術士？”
“因為外城、西水門的人這么匯報給他的不是嗎？”她立刻答道，想了想，“然后我們又通過了真言殿試煉……”咦，不對，真言殿試煉她做的手腳應該不會被中城知道吧。
“剡八并不是底下人說什么就能信什么的上位者。他能夠肯定，自是因為升上殿之后我們行蹤皆入他耳目。”
“啊——”就算已有了心里準備，葉兒萊仍然被這個消息沖擊到了，低叫一聲。
那時候貓妖突然出現，阿酉跟著到來，她法衣上的防護法陣被破壞了，只能在他指導下重新繪制……他們還談論過張勇稱呼她“郎君”一事……
“所以，剡八早就知道我是女的？”葉兒萊覺得寒毛都豎起來了，自己的日常一言一行都落在別人眼里是什么體驗？總之一想到就各種別扭。雖然她沒在屋內洗澡上廁所換衣服……還是好不爽！
“他見我，又是為什么？敲打我嗎？”葉兒萊說著，腦里豁然貫通，“他想同我‘合作’，扣押人質那種？”
“然而大人拒絕了。”
“我怎么可能同意！他可是……”大基佬。葉兒萊看著靳無咎平靜無痕的神色，咽回了將將出口的話。他是無所謂吧，以他智商，不可能不明白可能會有的遭遇，但就是對自己狠得下來。
“話說回來，大人的關注點不應該在我的欺瞞上？”
“因為我寬宏大量！”葉兒萊忍不住想吐槽，她又不是世界中心，憑什么一定要讓別人納頭就拜甘當小弟？何況他都說了沒有那份心，她怎么會有那么厚臉皮認為對方必然會對她好？！
“話說回來，現在的關注點不應該是我們被剡八監控了？”
明知道被人監控，他說的這些話是否恰當？
“關于這點，我想大人可以暫時安心。”他安然坐著，“從酉長老作保以后，我們便被他罩著。”
“然后監控的人換成阿酉？”
“落在我魔爪里你有何意見，乖徒兒？”阿酉的聲音和他人影一道從廳堂外面出現，完全沒有掩飾他偷聽一事，“本想早點來，不過聽聽你們聊天也不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她說道，卻見阿酉糾正她說，“叫師父——你不會忘了吧。”
“我收拾好了，師父。”她頓一下，又道，“我只是疑問，沒有意見。”
“有意見也給我憋住。走了，跟上。”他說完，消失黑暗之中。
葉兒萊回頭看靳無咎一眼，他戴回了面具，抓著拐棍，步伐如常。
她走在前面默默地跟上阿酉飄忽的腳步，穿過空蕩蕩的院子，按照特定的步數、方向，接著就穿越了一層無形的壁障，出現在一條兩米高的地道內。
與他們升到上殿的道路不同，這是螺旋下行的地道。
同樣沒有照明物，沒有燈籠，取而代之的是滿墻滿壁的法文，仿佛某種流動的紅光怪物密密麻麻地攀附在地道內部，不能凝神細看，一仔細看她就覺得眼前發暈。
阿酉沒有遲疑地穿行其中，完全無視了時不時出現的分歧路口，身形如同大鳥。
葉兒萊注意到了：對方腳下始終只踏在字符間極少數的空白處。
她與靳無咎反而沒事，剛入地道時踩著幾個紅字也沒有反應。
他們一路往下，最后阿酉手按墻上一處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墻面卻呼應地自動打開。
里面貌似一個作坊，不，應該說是個小工廠，二、三百平方米的空間內盤據著各種吊臂、機械手、操作臺、水池、鍋爐……忙忙碌碌的自動機械手要么在錘打或精加工部件，要么圍著大鍋爐，把赤紅的爐液導入水池，又從池里撈出黑乎乎的凝固物投入爐頭大鍋。
室內的高溫空氣已模糊了視線。
一個矮小干瘦、黑罩袍蒙面的老頭正巴在大鍋邊緣，全神貫注地攪著一根伸到鍋爐里面的細長棍子，完全顧不上搭理他們。
葉兒萊觸絲“看”了下鍋爐內部，深度達十多米，內壁嚴絲合縫，像一個U型深鍋，黑色凝固物正在鍋爐法陣作用下，緩慢析出如蜂蜜般粘稠東西……那老頭正是用超長細棍攪動那些融化物。
不知是她觸絲干擾了或者別的原因，老頭的長棍子突然歪了下，一股積聚內壁已久的力量橫溢出來。險些掉進鍋里的老頭大叫一聲，把手邊一物抓起往前一擋，化出來一堵厚墻，把爆發物壓了回去。
“救命！快把我放了！你這個臭老頭，阿酉你快來呀，我要擋不住——”
那堵“墻”急得嗷嗷大叫，卻是那只花貅的貓叫聲。
阿酉手快地把旁邊的大鍋蓋拎起，正好蓋住大鍋，“你也悠著點，別玩壞了別人的東西。”
“墻”變回大貓模樣，迫不及待地從老頭手里掙了出來。
老頭拉下面罩，戀戀不舍的目光跟著阿酉轉了過來。“不要那么小氣嘛，你不是說了要支持我研究嘛！妖寵皮厚肉粗正是最佳防具，我九煉還差了一著……”
“這個以后再說。”阿酉說，“我收了個小徒弟，給你看看，認認人。”
“那點小事干嘛找我？”碎碎念叨的老頭眼瞅著這邊，“這就是你小徒弟？是要好生認識一下。”
他蹦到靳無咎身邊，“我叫西西，小友怎么稱呼？我看你眉蘊正氣目含清光正是大好年華有為之士，哦，看來不良于行，沒問題我可以贊助你一套義肢，絕對比你自己的手腳還好用。怎么樣？要不要改拜我門下？玄隱門那旮旯能有什么好的……”
靳無咎：“我不是。我家大人才是酉長老弟子。”
“你家大人？”叫“西西”的老頭仿佛這時候才看到葉兒萊。
“我新收的小徒弟。”阿酉慢吞吞道，“如何，資質還行吧？”
葉兒萊也禮貌地拉下面罩，“你好，我姓葉，葉兒萊。”
“你看著也不怎么樣嘛。”老頭挑剔地打量著她，似乎很瞧不上她身高，再看清她的臉，“女人，女人你……你是圣女？！”老頭嚇得蹦回阿酉身邊。
“小酉酉，快救命！！我不跟那些腦子壞掉的女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