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易懷故道:“我大師兄常告誡我們要知恩圖報。大師兄可兇得很,我不敢不聽他的話。因而易公子你的這份恩情,我一定要報。”
他爽然笑道:“萍水相逢已讓我倍感驚喜。這恩不用報,也著實沒什么可報的,倘若我對姑娘見死不救,以你們江湖人的秉性定是要找我尋仇的。救了姑娘,躲過一場復仇,我很心滿意足。若說報恩,那是言重了。”
我一時無言反駁,恨自己笨嘴拙舌,倘若我那伶牙俐齒的曲陌師弟在定能想出一套好說辭。
“一畫姑娘,我還要趕去濟南府,已經誤了兩日不可再耽擱了。姑娘既然已經醒了,那便托催眉小兄弟好生照顧。山高水長,我們暫且別過。”
“去濟南府的路道險且長,山匪眾多。我和催眉便護你同去,待你平安到達我們再別過,也算是我勉強報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他無奈地笑笑,應允了。
我是個山里長大的野丫頭,沒見過世面,沒去過濟南府,沒走過險且長的道路,更沒見過山匪。這一通謊我扯得還不錯,連催眉都信了,上路后拉拉我衣袖,悄聲問:“那路上當真有山匪?”
我扯開衣袖,冷冷白了他一眼,“你當真覺得我連山匪都對付不了?”
他嘟囔道:“若應付不了,您施展輕功逃之夭夭,留我和易公子……”
我瞪著他,他不敢說下去了。
易公子雇了一輛馬車。說來慚愧,我和催眉都未坐過馬車,上去后很是興奮,我還尚且顧著些顏面拼命按捺著心情,催眉卻在車上四處摸索、大呼小叫,十分給我丟臉。
我尷尬地對易懷故笑笑,他卻十分貼心,讓催眉這一路上有什么不解之處盡管問他。行走江湖之人竟要得一公子哥指點迷津,更加丟臉!
這臉丟著丟著,便也到濟南府了。莫要說山賊,路上連只誤入官道的山野豬都未碰上,讓我沒有了挽回些顏面的機會。
易公子笑道:“這路上太過無聊,委屈一畫姑娘了。”
他的笑溫暖誠懇,絲毫不敷衍作假,嘴角一笑眉眼便跟著溢滿笑意。
古墨笑起來卻總是只有皮肉在笑,眼波紋絲不動,很是不上心。
可我偏偏就是喜歡他那不上心的假笑。
易懷故此番上濟南府是收了帖子,來給號稱天下第一富的富賈姜文儒賀壽。壽辰正是明日。易懷故要攜我與催眉同去,我心里惦著要去尋古墨和我那神秘的救命恩人,又急著要替自己洗清不白之冤,自然沒有心思。
易懷故說:“這姜老爺的壽辰每年都是關東一帶最叫人心癢的盛宴,多少人搭梯子鉆墻角就是為了窺上一眼,玉盤珍饈不說,光是那排場和熱鬧勁兒便已是舉世罕見。催眉小兄弟一定要去看看,錯過了當真可惜。”
催眉聽罷果然滿眼波光粼粼地望向我。
罷了罷了,便讓他去見見世面罷,好讓他日后再遇上個新鮮玩意兒時不至于太給我丟臉。
那壽宴陣仗頗大,達官顯貴來了不少倒無甚稀奇,奇就奇在賓客中竟有許多衣衫襤褸的乞丐。那些乞丐進了門,被姜俯的下人們領去后院,片刻后出來,各個都換上了嶄新的綢緞衣裳,腳蹬氈皮靴,臉洗得白凈,頭發也重新束過。
催眉問:“這是個什么道理?”
易懷故笑笑:“樂善好施,散財消災。”
催眉感嘆:“這姜老爺當真是個大善人!”我也深以為然。
易公子卻搖頭道:“那也未必,多做些好事以增陽壽、積陰德,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我默然不語,古墨也好易公子也好,他們眼里的塵世都是灰黑色的,滿是污垢。
這世界究竟是個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