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夏禾的目光抬起。
血珠順著眼角滴落,他的目光卻這樣清晰。
沒有瀕死的恐懼和絕望。
這樣的目光帶著一種徹骨的冷靜。
衛野有些不滿,似乎覺得自己的獵物不夠完美。
痛苦中的恐懼和絕望是死亡最好的佐料,夏禾眼中清晰的冷靜讓此刻主宰著生死的衛野有一種強烈的沖動。
他想打破這種冷靜。
于是他抬起了手中的劍,劍落在夏禾心口。
夏禾看著這一幕,依舊很靜,大有一種視死如歸。
衛野卻悠然地搖了搖頭,將劍尖上移。
夏禾的目光依舊冷靜地隨著劍尖的移動。
那把劍落在他的肩頭,開始用力。
夏禾沒有動,甚至沒有掙扎。
黑暗如同無數根針將他釘在原地,此刻的他只要一動,就仿佛有無數根針在血肉里相互摩擦。
他看著劍尖挑破他的血肉刺了進去。
他知道,衛野不會這樣輕易殺了他,當他被黑暗的力量侵入血肉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衛野將他當做精致的玩物,他想要看著他絕望,從他的痛苦與死亡之中獲得一種扭曲的快感。
當他冷靜的目光落入他的視線,就注定了衛野不會輕易殺了他。
也許可以算是一種偽裝,但對于夏禾來說,這不僅僅是一種偽裝。
因為,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痛苦將他的行動禁錮,直到劍尖穿透。
他的眉心灼燙起來。
就在此刻,鐵匠鋪中的夏小禾站了起來,身形憑空消失。
衛野的眉微動。
黑暗之中,他的感知無比敏銳,否則也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夏禾。
他感覺到了,有第三個人出現。
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向一個方向。
那里出現一個人影。
那個人像是憑空出現,也許是地境的修為,但他并沒有感覺到絲毫威脅,而且那個人并沒有出現在他的周圍,而是出現在那個渾身是血的獵物身后。
直到那個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很清晰而冷靜的目光,衛野忽然覺得眼前的兩對目光,在某種程度上重合在了一起。
下一瞬,夏小禾抬起了手。
衛野的心頭涌現一種警惕。
但夏小禾沒有看他,他只是就這樣,狠狠地,推了夏禾一把。
……
衛野怔住了。
他的手里還持著劍,劍尖落在夏禾肩頭。
隨著那個人的一推,夏禾就這樣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劍上。
劍刃嵌入骨骼摩擦聲異常清晰,衛野看著夏禾的身形在自己眼中瞬間放大。
夏禾的目光清晰著。
他清晰地感覺到劍穿透著自己的肩頭,也清晰地看著自己在瞬間穿透了一柄劍的距離,來到了衛野面前。
劍的距離已經沒有了。
還剩下一臂的距離。
衛野一抬頭,對上了夏禾的目光,依舊是清晰而冷靜,但不知為何,即便眼前的人被自己的劍穿透,生死被牽制在自己的手上,他在一瞬間,覺得有些莫名地可怖。
他似乎有些不解。
直到下一刻,眼前的人在他的眼中變了。
像是血肉被揉碎重組。
他看見自己的劍上釘著一匹灰色的狼。
那只狼的目光冷靜而清晰,他的脖子前探著,狼頭很長,齜起的獠牙也很長。
這樣的長度剛好越過他前伸的那只手臂,于是狼牙咬住了他的脖子。
一切發生的很快。
從衛野抬起劍刺入夏禾的肩,到夏小禾憑空出現,從身后推了夏禾一把。
于是夏禾穿越了一柄劍的距離,然后利落妖化。
狼頭的長度越過手臂,死死地咬住了衛野的脖子。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狼的目光很靜,就如同一切冷靜而清晰的謀算。
衛野在掙扎,那柄劍在夏禾肩頭的創口拉扯地越來越大。
但衛野的掙扎也越來越無力,直到最后消失。
最終,他的手無力松開。
夜色靜了下來。
夏禾的身形出現。
血從他的肩頭汩汩流出,但他的臉上出現一抹輕松的笑。
夏小禾走了過來,伸手,將他肩頭的劍拔出來扔在一側。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后夏小禾消失。
下一刻。
夏小禾重新回到鐵匠鋪,他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爬回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閉上了眼睛。
夜,涼如水。
……
夏禾感覺到身體里的血在不斷地流逝,甚至連意識都有一點開始模糊。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里,他必須趕在衙役回來之前,離開縣衙,否則就算他殺了衛野,也一樣會死。
他咬了咬牙,站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清晰而密集的腳步聲。
夏禾的心霎時提了起來,然后看向了一個方向。
但他很快松了口氣。
即便來人穿著黑衣,夏禾亦是在一瞬間認出了來人。
風星瑤。
……
風星瑤看著渾身是血的夏禾,心臟像是在一瞬間漏掉了一拍。
她沖了過去,看著一道劍傷從他的肩頭斜向下撕扯出七八寸長的傷口。
“你怎么了啊,你別嚇我!”她匆忙地伸手,想要堵住他傷口向外流出的血。
夏禾搖了搖頭,笑了笑。
“我沒事。”他說的。
“怎么可能沒事,怎么可能!”風星瑤語無倫次地說道。
夏禾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后看向了隨著風星瑤前來的一群人。
紅泉和謝錦亭相繼摘下面紗。
夏禾目光微斂,然后笑了。
“醉顏樓果然不是普通的青樓。”他說道。
而在此刻,一個隱在斗篷里的人從夏禾身后的屋子里沖了出來。
他看向夏禾,目光里滿是不可置信。
“你殺了衛野?”
夏禾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楊叔,怎么了?”謝錦亭問道。
“死了啊,衛野死了……那可是玄境七階,就算是我也沒有一定的把握……”
夏禾沒有再多言,他的眉蹙起,隨著血液的流逝,終于支撐不住,整個人向地面倒去。
風星瑤托住夏禾,整個人跪在地面上。
“你怎么樣了?”謝錦亭走近,猶豫著開口。
夏禾看著謝錦亭,目光有些淡。
“我走不了了。”他說道。
“我背你走!”風星瑤斬釘截鐵道。
夏禾搖了搖頭。
“公子,你也見了他如今的情形,不提能否成功帶他出去,就算帶他出去了,他留下的血跡也會成為線索。”穿著斗篷的人看向謝錦亭,“公子,你已經仁至義盡,不可將自己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