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圣在屋內的圓桌旁坐定,公孫長歌用一雙迷離的眼睛看著他,此時怕是已經分辨不出他是誰了。
弓圣訕訕一笑,開啟封酒的動作突然就停了。
“你已經喝的不少了,我看要不還是到此為止吧?”
公孫聽這話來了火氣,“少?少什么少?還早著呢!”
說完伸手就要去奪弓圣手中的酒壇,被弓圣輕盈的閃過,“行行行,那就繼續”
弓圣給自己盛滿一碗,又給公孫長歌倒了一小半,公孫此時卻顯得那樣的清醒。
“干啥呢?糊弄我?給我倒滿!”
公孫說話已經開始有些咬舌頭了,說話的音調冗長又咬不準字。
弓圣無奈只得給他倒滿了,也不急著碰杯,撿起桌上的筷子先嘗了嘗昨夜剩下的豬耳朵。
公孫也不跟他客氣,自顧自的端起酒碗自己一飲而盡,他已經無法直立起上身了,一只手扶靠在桌上當做枕頭癱軟在桌上,另一只手顫顫巍巍的端著酒碗。
弓圣這會才聞出來屋內的味道很是不對勁,有股隱隱的惡臭,仔細一聞才發現是擺在帳幔床旁邊的恭桶里發出來的,公孫這老小子到不傻,將自己生平擺在窗邊小桌上的一個瓷葫蘆墩在上了面擋住臭味,看的弓圣一陣的心疼。
“你來府中也有些日子了,聽黃四說你是那位陸少俠的遠方親戚?”
“是……是啊,我是……他叔”
“原來是陸先生,之前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弓圣面帶微笑的說著,雖然對面的這個酒鬼已經醉的完成察覺不到。
屋內的兩個人很是奇怪,一個白發白髯,一個黑白相間,從面相上看弓圣比公孫長歌要老不少,但實際上公孫長歌生于致文三十四年,明明比弓圣還大兩歲。
“什么陸先生!老子姓公孫!”,公孫長歌撒酒瘋似的說著。
“公孫先生?”,弓圣聽到這個姓氏,心底莫名的想到了一個人。
“是啊,老子生不更名坐不改姓,公孫長歌!”
弓圣的眼睛倏地縮了一下,“原來閣下就是祭鬼那老王八蛋的徒弟啊”
公孫長歌已接近爛醉,但是聽到了祭鬼兩個字酒勁頓時就少了兩分,他驚覺的緩緩支起身子,腦海中一個勁的回想自己是不是說漏了什么。
奈何酒勁依舊排山倒海,很快就將他剛剛恢復一點的理智沖垮了,他放棄似的一下癱在桌子上,放棄了最后僅存的守口如瓶。
“不錯,蠱圣祭鬼,那就是我的師父”
弓圣緩緩的端起酒碗給自己續了一口,“我與祭鬼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只是他的本事說武不武的,你說他是練家子吧,這蠱又不是什么真刀真槍的東西,你說他不是吧,江湖又尊他為一位大宗師,真是奇哉怪也”
公孫聽到這話笑了,“你知道啥啊,我不說別人,就你這身手,我兩路蠱毒就能給你弄得服服帖帖的,什么狗屁大宗師,到我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玩意”
門被霍然推開,陸云浩緩緩的走了進來,他起床后在院中遇到了練功的黃四和羅妮兒,問弓圣何在他們說在陪公孫長歌吃酒,陸云浩心說不對勁,又害怕公孫老頭醉酒后口無遮攔所以匆匆趕來。
弓圣見他來了笑著招呼他坐下一起吃喝,陸云浩友善的笑笑也來到了桌邊坐下,看到公孫這個狀態心說不妙,卻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經說漏了什么。
誰知道他剛剛坐穩這第一句就差點讓他栽倒在地上。
“如此說來,你就是惠寧十五年被殺的朝廷命官公孫龍的弟弟了?”
陸云浩急切的看向公孫長歌,弓圣在跟前他也不好去過于明顯的干擾,只盼著他不要說話,最好就這么昏睡過去。
誰知公孫一聽到這個好像來勁了,“正是,咋的!你陳云河有天大的本事,把我也拿了去!”
陸云浩驚奇了,怎么就扯到陳云河身上去了,這是徹底喝多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告訴你陳云河,你當年帶人拿我哥哥全家上下,還在東廠的鬼牢中害死了那么多,今天我就不怕你了……”
陸云浩心頭一緊,果不其然,隨后公孫把弓圣當做了陳云河放出豪言,“如今我和鬼嗣行者同進同出,同是你的仇敵!不把你殺的骨頭都剁成渣我就不姓公孫!”
陸云浩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坐在那里只覺得汗毛直立,他慌忙起身圓場,“你這老頭子喝多了就胡說八道,什么姓公孫什么鬼嗣行者啊,快回床上歇息吧”
公孫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推搡著上前的陸云浩,“你滾開!滾!錦衣衛指揮使都是我侄子,還能怕你個小小的陳云河?”
完了,徹底說漏了。
弓圣全程面帶笑容的聽著公孫長歌的一言一語,見陸云浩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急忙伸手迎了一下,“陸少俠,坐”
陸云浩僵硬的坐回座位,內心里滔天海嘯,人說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公孫老頭居然酒醉把他的身份暴露了個干干凈凈。
但是更讓他驚訝的是關于陳云河的事情,聽那個意思,當年公孫長歌哥哥公孫龍一家慘遭滅門就是東廠動的手,雖然他治下國墓被盜犯有罪名,但勢必有東廠的推波助瀾才有了這最為悲慘的下場,所以公孫長歌對陳云河恨之入骨,這也可以解釋為何昨日上午三人在云瑞客棧看到陳云河時公孫老頭的反應那么大。
莫名的,弓圣突然起身,對著陸云浩拱手笑顏,“小老兒怪鷹,見過錦衣衛指揮使大人”
陸云浩驚起。
弓圣毫無敵意的看著不做所措的陸云浩,“陸指揮使不必緊張,我已淡漠江湖事多年,從那晚你彈飛我的箭開始我就知道你絕非常人,今日公孫先生酒后真言,算是印證了老夫的猜測”
陸云浩自知狡辯無望,頗為為難的緩緩還禮,“弓圣您客氣了,我已不再是錦衣衛指揮使,還請弓圣萬萬記住,陸指揮使此時被囚禁在詔獄中”
弓圣含笑點頭,“這是當然,老夫明白”
弓圣再次迎手引陸云浩坐下,“陸大人,鬼市一事果然是你做的?”
陸云浩不情愿的點了點頭,“是我做的”
“我就說這天下還有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弓圣笑著為陸云浩斟滿了一碗酒,“怪鷹有幸結識陸大人,我先干為敬”
從年齡來說,弓圣大了陸云浩近二十歲,如何能受此大禮?陸云浩慌忙回敬。
未進早餐就直接一碗酣暢下肚,陸云浩酒暈很快的微微起來了,公孫長歌終于停住了嘴——他伏在桌上睡著了。
“陸大人,恕老夫斗膽,你們此次來杭州,可是直奔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