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的掛歷疊了厚厚一層，最靠著墻的那一張，大了一些，邊角都泛著黃。徐安歌估量著大概第一張貼上去的可能是十多年前的了。

　　在這屋子里，最沒有年代感的應該就只有這臺液晶電視了，這電視就像是從十幾年后穿越來的似的。

　　電視柜邊，徐安歌注意到一張裱起來的照片，看風格也是上個世界八十年代在照相館里出的“作品”。

　　看起來像是年輕的一對小夫妻帶著自己的孩子合照，妻子長發盤起，臉上帶著淡雅的微笑，手里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丈夫青年才俊，帶著金框眼鏡，筆挺在站在一旁。從這失真的照片里，也能讀出他的風骨。

　　徐安歌滿是好奇的坐在沙發上四處打量著。

　　馬老師帶著自己的夫人從廚房端了兩大盤堆積如山的酥肉出來，招呼著她們吃飯，她才反應過來。

　　剛剛的拘謹感已經消失過半，現在更多的，是親切。

　　徐安歌注意到，那疊馬老師給她們解饞的花生米，已然被小悅和樂樂吃得所剩無幾。看來，她們把自己更快沒了拘謹，感受到了親切。

　　小悅第一個走到餐桌邊，嘴甜甜的叫了聲師娘，把馬老師的夫人樂得直掩嘴。徐安歌和樂樂也趕緊打招呼叫師娘好，師娘高興的拍了拍她們的背：“你們都是好孩子。”

　　徐安歌對孩子這個稱呼起初有些不適應，但想想就沒在意了。

　　也是，在老一輩人眼里，他們老掉牙齒都是小孩吧。

　　馬老師把座位推出來用毛巾擦了才讓她們坐下去：“很久沒人坐了，上面全是灰塵。”他彎著腰的姿態里里是藏不住的落寞，不過這份落寞也在他重新直起身子的那一刻轉瞬即逝。

　　一行人道了謝就開始吃，徐安歌拿起一塊放進嘴里，外焦里嫩的酥肉，這個味道，讓她記了許久。

　　小悅豎起了大拇指，對師娘的酥肉贊不絕口。徐安歌和樂樂也跟著猛點頭。

　　師娘一臉的慈祥，笑著招呼他們多吃點。

　　很快，兩大盤就被他們吃得差不多了。

　　連馬老師都樂呵呵指著她們的鼻子：“一群小丫頭片子還騙我說，吃過飯了？你們這樣子，就跟好幾天沒吃飯一樣。”

　　樂樂趕緊笑著解釋：“那還不是因為師娘的手藝太好啦。我們是真吃過飯了，那饞蟲又不受控制的自己出來了。”

　　徐安歌也點點頭，表示她們是真的吃過飯了。

　　氣氛瞬間輕松了起來，性格直率的小悅都開始口無遮攔起來：“馬老師，你為什么上課兇巴巴的，還一副憎恨社會的樣子？”

　　一旁的樂樂趕緊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下去。

　　沒料到馬老師卻是一點也不介意，反而樂呵呵的問她：“我不兇點，你們還會認真學習嗎，可能課上也不來了吧？”

　　小悅放下筷子，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您這思想就錯了，馬老師。說實話，您如果沒這么兇，我可能會學得更好。因為吧，現在的孩子都適合朋友一樣的教育方法…”

　　眼見著小悅又要滔滔不絕，徐安歌和樂樂都心不在焉起來。倒是馬老師，很是有耐心的聽著她講，還不時的點頭。

　　吃完飯又聊了會天，已經是下去兩三點。三人同馬老師夫婦道了別，往宿舍走去。

　　回宿舍的路上，三個人都感慨萬分。若不是今天偶然的機會，馬老師在她們的人生里，就只是一個挺討厭的老師。

　　她們是馬老師帶的最后一屆學生。本來早在五六年前他就該退休，卻又被學校勸著回來任課。帶完這一屆，他真切的感到跟這個社會脫節了，便再一次申請了退休，現在就住在學校給他的養老房里，頤養天年。

　　后來清梓也跟著她們去拜訪了馬老師，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完放下架子的老頭兒，于是每個學期，看望馬老師，去馬老師家吃飯幾乎都成了徐安歌她們寢室的一個慣例。

　　在后面的接觸中，她們慢慢從老兩口的聊天中了解到，馬老師夫婦在八十年代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師娘身體不好，懷這個孩子大出血，做了子宮摘除。本以為這就是這個家庭最大的不幸了，可上天偏偏禍不單行，兒子在五歲時得了跟白血病，去世了。聽到這里時的徐安歌一驚，難怪馬老師會這么關注她寫的小皮球的事情。

　　聊天時，馬老師的語氣永遠是那么平靜，甚至還時不時開些玩笑話逗逗大家，仿佛在講著別人的故事。

　　只有經歷過絕望之后又堅強的站了起來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淡然。

　　林徽因說，人只有把寂寞坐斷，才能重拾喧囂；把悲傷過盡，才能重見歡顏；把苦澀嘗遍，才能自然回甘。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拜訪完馬老師，回到宿舍，清梓還沒有回來。想必跟林易河玩得正歡吧。

　　三個人吃了太多，當時沒覺得，現在才感到腹脹得難受，于是商量著一起出去逛逛，散步消食的同時，順便買點東西。

　　逛逛玩玩，正準備回學校時，經過了一家環境裝修得很不錯的日本料理店。

　　她們寢室口味都各不相同，八大菜肴沒一個是大家都喜歡的，卻唯獨日本料理合了每個人的胃口。

　　這簡直就是一件奇事。據清梓說，她看過一個調查，中國人五個人當中就會有一個人很惡心日料的味道。

　　于是四個人上學期就約著一起去，奈何上學期，徐安歌忙得整天見不到人影。

　　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在了店鋪門口。

　　小悅先發問：“不如我們去吃這個吧。”

　　徐安歌看著三文魚刺身，也很想去，卻又想到：“可是清梓今天不在啊，我們三個去會不會有點…”

　　樂樂反駁：“清梓現在外面約會誒！我們是不是也要過得歡點，才對得起自己？”

　　小悅又補充：“而且我們可以吃一次看看味道，好吃的話再帶她來吃。”

　　徐安歌笑著點點頭，看著門口宣傳海報上各種刺身，又一次被美食打敗。

　　于是，打著散步消食旗號的三個人，歡脫了進了店，進了個包廂，竟然又美滋滋地吃起了日本料理來。

　　吃到一半，樂樂覺得沒勁，叫來服務員：“給我拿三瓶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