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幣飛散開來,其中七枚射向了劉風駿三人。飛到一半時,勢頭銳減,再次散開,有兩枚飛到了熊威身前停住,一枚掉在了杜峰身上,剩下四枚全部停在了劉風駿頭頂。
剩下的銅幣也如此法,各尋其主。
穿著金色法袍的老道人得了三枚銅幣,他身邊的二殿下也停有一枚,紅衣老者面前則留下了五枚銅幣。最后的兩枚銅幣,一枚掉頭飛回了中年漢子手中,剩下的那枚則在三個姑娘身邊連轉數圈才停了下來。
羅蘭抬頭看了看自己頭頂,又看了看神火和莎冬兒。整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頭頂的翹發也弓起了腰。她腳踩仁道,光明磊落,更不會去害韓風曉,此番惡業自然與她無關。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那顆銅幣竟然沒有去找神火,而是停在了莎冬兒面前!
“為什么?”羅蘭聲音極輕,眼神中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妄害純善少年的人可惡,可那背叛少年的魔女更加可恨!
莎冬兒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臉上除了哀傷外又多了幾分凄涼。
其實在覆轉乾坤現身后,莎冬兒本該全力出手,直接殺掉他。雖然會加重傷勢,卻也性命無憂。
可是她察覺到紅衣老者是赤色王的王從,便多了份算計。她是為大勢而來,也同其他神修無二,想在神封開啟前排除隱患。
莎冬兒當然沒想過要害韓風曉,不過她卻想利用判官對少年的私心,除掉令她有所忌憚的神選王。
所以她在與紅衣老者戰斗時才會拖泥帶水,處于下風。不曾想判官竟會完全不管韓風曉處境。也沒想到她會中了紅衣老者的詭計,韓風曉會舍掉性命來救她。
如果莎冬兒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就算不應這大勢,不要性命,也不會讓少年受傷。
良久,黑袍小姑娘才冷冰冰的說道:“判官果然公正,這份惡業確實有我一份。”
羅蘭沉下臉,頭一次用十分嚴肅的口氣說道:“莎冬兒,現在你好好護住韓風曉剩下的半口氣。等他醒了,當著他的面把話說清楚!然后,我要認真的揍你一頓!就算韓風曉不讓也沒用!”
莎冬兒看了看韓風曉,又看了看翹發少女,眼神復雜。
識此二人,今生足矣!
她用同樣認真的口氣鄭重答道:“我會的。”
莎冬兒言罷,懸在她面前的銅幣應聲落地,化為了齏粉。
中年漢子頜首道:“罪罰相抵,因果自銷,你既已自罰,便輪不到我來判了。這樣也好,你們幾個也來說說該怎么罰?寒鴉國的,你們先來。”
熊威瞥了眼劉風駿,粗著嗓子說道:“我們叫人給他治傷便是。”
熊威面前銅幣落地。
劉風駿微微皺起眉頭,不甘心的補充道:“只要這小子不來找我們尋仇,我們便不會再找他麻煩,更不會暗中加害。”
杜峰身邊的銅幣消失不見。
中年漢子雙手負后,淡淡說道:“看來還不夠。”
劉風駿咬了咬,不情不愿的說道:“在他療傷期間,我會安排人精心照顧,派兵保護。絕不會讓外人打擾。”
懸在他身前的銅幣掉下了兩枚。
劉風駿瞪著還剩的兩個銅錢,怨恨的說:“判官,這還不夠嗎?人又不是我們傷的!何況我們也都受了重傷!”
羅蘭嗤笑道:“自己找打,死了活該。”
劉風駿眼神毒辣,卻還不上嘴,好似吃了蒼蠅。最后惡狠狠的說道:“那你說還要怎么的‘判罰’?”
羅蘭眼珠一轉,攤開一只手掌說:“你那把扇子拿來。”
劉風駿牙齒咬得咯咯響,把手中折扇死命砸向地面,面前的銅錢隨之落地。
劉風駿泄憤般一甩袍袖,對中年漢子說道:“兩個銅幣換了把中品法寶,判官真會做買賣。這樣我們能走了吧?”
凡事有因必有果,這并非是判官能夠任憑心意裁斷的。劉風駿曾用折扇萬花打傷少年,以此做償,才為公道。
可惜劉風駿滿心小人算計,久而久之便也只會以小人之心看人。讀了那么多圣人的道德文章,卻不考身自省。成了神修,就把為人的本分都丟了。所以他才會遲遲沖不破五階的屏障。
中年漢子也不去指明其間緣由,只一揮手,如同拍蒼蠅一般。三人凌空而起,徑直遠去。
他有些憊懶的繼續問道:“觀心道人,你們呢?”
穿著法袍的老道人輕嘆一聲,“事到如今,貧道已經想明白了,判官不必多言。這少年心火枯竭,想必已是報了必死之心。只因還有心事未了,才勉強吊住了一點精氣神。貧道這便重新燃起他的心燈。“
隨后老道人用手一點少年,口吐珠璣道:“今生未了心莫松,死灰復燃火更熊,霜雪覆來還不怕,任爾東西南北風。”
老道人言罷,韓風曉平靜的睡容上竟多出了幾分痛苦,微弱的喘息也愈發混亂了,眉頭微鎖,頭頂也滲出了汗珠,就連嘴角也不斷有血沫子涌出來。
兩個姑娘見狀反而松了口氣。之前她們以為韓風曉死了,便是因為他沒有絲毫傷痛之狀,與死人無異。此刻的痛苦反倒是因為精氣神提了起來,身體對傷病自然的表現。
莎冬兒馬上又從黑袍中分出了大半的影子去給少年療傷止痛,這使她的袍子已經薄如紗織,都能隱約看到里面的青色棉衣。
老道人低低的一拱手,緩聲說道:“兩位姑娘,少年的心火再無枯滅之憂,我們也就此告辭了。日后自當不會再來糾纏。”
他說完,用手搭在身邊年輕公子的肩頭,低聲說道:“我們走。”
年輕公子諾諾點頭,眼神猶是鎖在那個身穿紫衣的翹發姑娘身上。
老道人不得不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急急催促道:“殿下,你已現身,定不能再結因果。”
年輕公子這才恍然,緊跟上老道人的腳步。兩人完全沒了蹤影后,懸在原地的四枚銅幣才一同化為了落塵。
此般事端,追根尋底全由老道人種下的那道“下山虎”而起,現在再由他復燃心火而結,也謂公正。
中年漢子以四指輕擊手背,漫不經心的說道:“覆轉乾坤,此事本與你無關,你只因本領高些,便要無故傷人。小魔女殺你,最無不妥。就算由我判罰,也想不出要你作何報償才算公正。你還是把命還回給她了!”
懸在空中的最后六枚銅幣聞聲而動,同時化為六柄細如小指的飛劍,分別指向紅衣老者的眉心、百會、膻中、巨闕、氣海和大椎,每一處都是必死的神門,若被貫穿,神魂皆散。這般死法可要比被夜姬拖入影子中還要凄慘萬分。
紅衣老者臉上青一陣紫一陣。雖然他的覆轉乾坤可攻可守,就連神火的烈焰都能彈開,可是面對六把銅幣所化的飛劍,卻沒有絲毫把握,就連逃走的信心都沒有。
他已經領教過了夜姬的厲害,哪還敢忤逆這位深不可測的神封判官。可是就這樣讓他引頸待殺,他哪里甘心。
紅衣老者不愧是曾經稱霸過封途洲的梟雄,他一咬牙,大聲叱問道:“判官,你要殺老夫,真當的起‘公正’二字嗎?這小子是老夫所傷不假,可也非我本意。老夫本要打殺的是那魔女,是那小子硬要為她擋下那一掌,才會身受重傷。何況老夫也留了情面,并未真的殺他!”
中年漢子根本不予理會,眼神一凜,六柄飛劍同時殺出,速度不快,卻有虎嘯之聲,每行一寸都似要破開天地。
紅衣老者慌忙御風,迅速倒滑而去。腳下風聲烈烈,地面都被他覆轉氣息的力道震開了一大片蛛網般的裂紋。
尾隨其后的飛劍仍舊不緊不慢,悄無聲息,卻是恰好比紅衣老者快上半個身形。可也就只是這般差距,飛劍便已刺中了他的六處神門。
“判官且慢!”
與此同時,半空中一團烈焰呼嘯而下,徑直撞上到了紅衣老者胸口。
紅衣老者連退數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退勢。剛一張嘴,便嘔出了大口鮮血,將他顎下短須全部染成了丹紅色。
他身穿的那件赤衣,看似平常無奇,卻是內襯游龍絲的寶衣,雖非神遺但也是千金難求的護身之物,遠勝于那些王國將軍的祖傳甲胄。
此刻胸前已經被完全燒毀,就連內襯的游龍絲都被完全融掉了。赤裸的胸膛血肉焦糊,胸前軟肋盡斷,胸口都顯得塌陷了幾分。
雖然紅衣老者受了重傷,卻也保住了性命。六柄飛劍已經收起了追擊的勢頭,其中兩枚緩緩轉向,撞到了一起,同時消散。
神火緩緩落下,赤足剛一觸地,便又漫開了一大片熔漿。她收起了一貫的傲慢神色,繃著臉說道:“仆從之罪,亦是主家之過。剩下的業障就由我來承擔。”
中年漢子四指不斷敲擊著手背,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以定讞,怎可由著無罪之人待其受過?無論是于你,還是對韓小子都不公正。不過……”
中年漢子話鋒一轉,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故意喟嘆一聲,笑盈盈的繼續說:“哎!若你非要如此,我倒是也可違心些。只是得換個法子判了。”
中年漢子說完,內斂正氣,又變回了那個路邊賣烤白薯的和氣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