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兩個人,騎著馬,緩慢的行進在遼西走廊上,兵部尚書大人沒有管飯、也沒有送別,王儉和曹變蛟被毫不客氣的趕了出來。當沉重的山海關的關門合上的時候,王儉心中沒有一絲后悔。
他回首望了望,在夕陽余暉下日漸遠去的天下第一雄關,搖了搖頭。
“閃電,我們回家。”
仿佛聽懂了主人的意思,閃電奮力的開始加速。拉出兩個馬身的曹變蛟先是一驚,然后揮動馬鞭,大喝一聲。
“駕。”
兩匹戰馬像離弦的箭,向著前屯衛絕塵而去。
又是連夜將李云璐和裴俊叫到了房間,王儉訴說了在山海關發生的事情。
“團練總兵官!”
裴俊驚訝的砸吧砸吧嘴,李云璐微笑著,笑的很是甜蜜。
“大人回答的對,我們不能留在這里,這里不是我們呆的地方。”
李云璐也表示支持的態度,看到裴俊陷入沉思,他瞇著小眼睛,不懷好意的說道:“裴隊官是想留在這里吧!在這里每天都可以喝到銀耳粥。”
裴俊瞪了李云璐一眼,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也同意游擊大人的選擇,這里不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將受到很多的掣肘。”
這兩個人的支持,讓王儉從心里更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可是一想到回到五屯堡這個難題,便感到有些頭大。
“可是我們如何回家啊?”
裴俊支著腦袋,李云璐瞇著眼睛,三個臭皮匠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什么辦法。
王儉嘆了口氣。
“那些文官好像都不喜歡我。也許那天怒斥熊廷弼,得罪了全體的文官吧。”
雖然是仗義執言,但是一個武將,一個低級武將竟然敢當眾怒斥朝廷的重臣。這樣的武將一定會被認為是飛揚跋扈的家伙。而文官掌軍,首先就要干掉軍隊中飛揚跋扈的武將,這在明朝晚期的歷史上屢見不鮮。
看著王儉皺眉哭臉的樣子,李云璐嘿嘿笑了兩聲。
“大人,這些個文官喜歡不喜歡我們一點也不重要,只要朱家的人喜歡我們,就可以了。”
二月二十一日,京師下發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命禮部右侍郎孫承宗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辦事。這道旨意,宣告了遼東軍事戰略上的重大調整。帝師孫承宗博得了少年天子的充分信任,將展開他那以遼人守遼土的宏偉計劃。
第二道,逮熊廷弼、王化貞入京。在歷史上,此時的熊廷弼是褫奪職務,回籍聽勘。但是拜王儉所賜,方震儒寫給朝廷的奏章中,清清楚楚的寫明了錦州城內發生的故事,一個遼東經略,竟然畏敵如虎,不如一個小小的守備深明大義,這在朝野引起了悍然大波,無數的御史言官義憤填膺,紛紛上了彈劾的奏章。遼東經略熊廷弼提前完成了歷史的進程。被逮送入京。在刑部的大牢里,他將和昔日的戰友王化貞成為鄰居,這兩個人在大牢里將不會寂寞,因為就在他們的隔壁,還有一個前遼東經略也住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做楊鎬。
第三道,嘉獎敘功。首先是自殺殉國的廣寧兵備道高邦佐,賜祭葬,贈大理寺丞,謚號忠節。其次是那些陣亡的將領們,劉渠、祁秉忠、麻承宗、劉征、孫得功。當然還有一些活著的人,王儉、孫有光、祖大壽等等。
孫進沒有得到前往山海關宣旨的差事,這雖然讓他有些失落,但是司禮監也沒有下發關于張進賢的處置。魏公公還是很給面子的,感恩戴德的孫進跑起腿來,比以前飛快了許多。
和孫進跑的一樣快的是前往山海關的中使。飛一般的中使帶著緹騎跑到了山海關。
早已準備停當的大明遼東經略和巡撫上了檻車,搖搖晃晃的隨著緹騎去往京師。在歷史上,讓熊廷弼意想不到的是,他還會回到山海關,只不過回來的只有他的頭顱,傳首九邊。這個殘酷的帶有侮辱性的刑法用在了充滿智慧、豪氣沖天的遼東經略的身上。若早知如此,熊廷弼不知道會不會后悔放棄廣寧。
大明兵部尚書張鶴鳴很孤單,他短暫的輝煌時代結束了。在暫居的府邸寫下因病請假條,隨后,寬厚的天子沒有責難,允許他回家休息。
關于王儉的加賞,兵部認為年紀尚小,授予大同鎮都指揮同知,實授大同左衛游擊將軍。天子又加了世襲大同左衛千戶的恩賞。
“大同鎮都指揮使同知,大同左衛游擊將軍,世襲大同左衛千戶。”
眾人歡欣鼓舞,紛紛向王儉道喜。
“你們也有恩賞。”
王儉笑呵呵的說著。
“張世輝、裴俊、李云璐、劉大勇、張世義、鄭獻敏、謝富貴、楊二弟、楊三弟,劉懷玉等大同鎮右衛營千總官,世襲大同鎮左衛總旗。”
眾人歡呼雀躍,世襲武官中總旗雖然很小,但是這意味著他們再也不是軍戶人家了,一躍變成了世襲軍官。
一雙小眼睛左顧右看,李云璐李千總仔細的觀察身邊的眾人,那個布匹店的學徒謝富貴正用手擦拭從眼角流下的淚水,軍戶子弟鄭獻敏不停的嘿嘿傻笑,農民家的孩子楊三弟則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只有裴俊與眾不同,看不出來是喜是悲,這讓李云璐充滿了好奇。
孫有光實授了廣寧游擊將軍,世襲廣寧衛指揮使。這是朝廷對于孫得功因公殉國的藉慰。
開始相互的祝賀,孫有光拉著裴俊的手,不斷的恭賀,裴俊不好意思的用手撓了撓頭。
瞅了個機會,李千總走到裴俊身邊。
“恭喜裴千總,在下認為只要跟著游擊大人,那么衛指揮使是早晚可以拿到的。”
裴俊瞪了他一眼。
“這還用你說,跟著大哥,就是讓我再回去做個普通軍戶,我也心甘情愿。”
“那就好,那就好,裴千總莫怪,在下說錯話了。”
李云璐瞇著小眼睛,微笑著給裴俊賠罪。
看到眾人喜笑顏開,王儉的喜悅也是溢于言表。鄭獻敏從暈乎乎的睡夢狀態中醒來,看著王儉嗡嗡的說道:“游擊大人,我現在是千總了啊!將來我有了兒子,他就是總旗,跟著游擊大人的兒子去打仗,也能當上千總吧。”
“廢話!”謝富貴看著暈頭巴腦的鄭獻敏,大喝了一聲。
“何止是總旗,將來我們再打了勝仗,游擊大人的兒子就是世襲指揮使,我們的兒子就是百戶。”
說完,謝富貴嘿嘿笑了起來,然后他向西邊看了一眼,發出感慨。
“不知道大勇哥知道了,會不會樂翻了天。”
冷不丁裴俊插了一句話。
“怎么祖大壽也有封賞,西平堡他是第一個逃跑的啊!”
王儉一愣,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保住了上萬的軍士,幾萬的壯丁,還有覺華島上二十萬石的糧食。”
裴俊不以為然的回應道:“后金沒有水師,覺華島的冰也沒有凍死,怎么是他保住的呢?”
王儉嘆了口氣。
“朝廷認為是他保住的,至少他沒有投降吧。”
“那以后哪個將領還會去野戰,大家都保住自己的軍隊好了。”
對于裴俊的這句話,王儉也是深深的認同,是啊!以后誰還會不要命的在前線作戰。擁兵自保,相互結交,一個隱隱的藩鎮正在逐步露出他的模樣來。
這也是王儉不想呆在遼東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祖大壽的根就在錦州、寧遠,而王儉的根卻不在這里,那是二千里之外的右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