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雪再見張秀芳是在大學畢業后的第四年。

　　在歷經了保險業務員、外企職工與支教志愿者之后，沈小雪找到了人生中的第四份工作，電視臺專欄記者，成為一名忙碌的媒體人。

　　碰見張秀芳，是在一次西部青年創業家年會上。

　　沈小雪掛著工作牌，打老遠就瞧見了她。

　　與彼年不一樣，她留著一頭清爽短發，修身的灰色大衣剛過膝蓋，藍色絲巾斜斜系著，顯得優雅又得體。她握著香檳的手光潔修長，正大方地與會方交談，淺淺一抿，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沈小雪風風火火的性格沒改，她跳起來，揮著手喊：“張秀芳，秀兒！”

　　張秀芳轉身瞅見沈小雪的大眼睛，和大學時一樣，閃撲著真摯熱忱。張秀芳朝身旁人道聲“抱歉”，款步向沈小雪走來。

　　張秀芳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吱吱作響，顯得她腰肢盈動，身材欣長，是一種有所經歷后的成熟。

　　沈小雪拉住她笑：“想不到在這里遇見你，變化這么大，怎么，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張秀芳說：“哪里，哪里，人總要一年比一年進步，一年比一年成長呀，走著走著，就成了現在的自己。”

　　“你退學后去了哪？讓我們好想。”沈小雪問。

　　“回了江西老家。那時我把店盤出去，手里有了筆投資的錢，就琢磨著回老家開公司。我把老家山里的銀耳、木耳、山菌、野菜、土雞等土特產包裝賣出去，沒想到生意還很好。現在，我們不僅管銷售，還負責組織生產，公司下面有十幾家專業合作社，直接對接市場需求。”

　　“對了，回頭你留個地址給我，我請你嘗嘗山里的東西。”張秀芳粲然一笑。

　　晚宴時分，兩人坐在了一起。張秀芳借著年會推介，又達成了幾筆意向。她向沈小雪肩頭一按，提著玻璃酒盞：“你坐會兒，我去那邊走上一圈。”

　　沈小雪驚奇于張秀芳的變化，有那么一瞬，居然懊惱自己隨波逐流，虛度了這幾年光陰。“從明兒開始，我也要好好計劃，安排好自己。”沈小雪想。但不過半刻，卻又自我否定起來：“想那么長遠干啥，做好眼前事就是不負時光了罷。”沈小雪注定是個圓融通達的人。

　　夜間歇下來，沈小雪邀著張秀芳坐在酒店玻璃房的一隅仰望月光。兩個大學室友，絮絮叨叨講述著當年的事。沈小雪講到潘秀兒，她說：“潘秀在畢業前也經營了家公司，還作為代表在畢業典禮上發了言。她的公司前兩年我還聽說過，是做對外貿易，職工福利不錯，效益卻不大好，后來好像沒經營下去。”

　　張秀芳細細聽了，笑著：“看來她是個善良的人！”

　　沈小雪呵呵地樂：“別人這么說不奇怪，可你也這么說，我就感到詫異啦。她對你可不善良呀？”

　　張秀芳說：“我是就事論事。作為企業家，她是善良的。只是沒理清風險與收益的關系。”

　　沈小雪對做企業一竅不通，可她是個好奇貓，便問：“為什么？”

　　張秀芳笑瞇瞇地，舉了個獅子和羊兒的關系。她問：“你說，同是出來覓食，是獅子風險大還是羊兒？”

　　沈小雪說：“當然是羊，獅子又沒有天敵。”

　　張秀芳又問：“那你說是獅子收益大還是羊兒？”

　　沈小雪說：“還是獅子呀，捕一只可以管幾天。”

　　張秀芳笑：“不動腦。當然是羊收益大。羊只要出來，就能找著草吃，而獅子捕獵，成功率只有三成。”

　　“喔……這和做企業有什么關系？”

　　“風險低的收益就小，風險高的收益才大。這是顛撲不破的自然法則。”張秀芳緩緩地說，“因此，國內甚至全球的銷售行業都采取低底薪加高提成的方式支付銷售人員工資，是資本剝削嗎？不是。而是因為對銷售人員而言，只有擴大風險、增加他們的壓力，才能產生帶動、促使提高收益。潘秀的公司也是從事貿易買賣，卻給了職工全方位、無風險的福利待遇，當然效益不會好。”

　　沈小雪對有的事敏感，卻完全不是做生意的頭腦，她覺得張秀芳說得有道理，卻又想了半天：“哦……，真的沒有風險小又收益大的東西嗎？”

　　“嗯，也有。”張秀芳又說，“人民公社呀，照著風險小收益大設計的，不過最后還是沒經住實踐檢驗。你說呢？”

　　沈小雪仿佛明白過來，一巴掌拍在桌上：“秀兒，我太佩服你啦！跟你在一起真長知識，以后咱倆多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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