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他媽的……怎么不跑了？”

寂靜的夜，昏暗不明的深巷里，那種渾厚的卡著嗓子的聲調響起，伴著有東西翻到在側的響動，有些刺耳。

蘇徵扶著一輛騎得發舊的自行車走在一處舊小區的巷口，隔著幾棟樓，另一側的霓虹燈亮的印在她的眸子里發光。

她這邊的路就明顯不一樣。

蘇徵走的是一處官家規劃快要拆遷的小區，設備都有些老舊。

兩側的路燈像奄奄一息的老人，偶爾還有幾個回光返照，照著還算清晰的路。

蘇徵借著光往巷子里走，越到后來光線越暗。

自行車輾軋在水泥地上嘎吱嘎吱的響，巷子里有些深，黑的有些讓人看不清，蘇徵沒有停下腳步，一如既往地往里走。

她已經習慣了黑暗。

“不是挺能耐的嗎？”

卡嗓男的聲音再次響起，周圍還有一些嘈雜的罵著臟話的聲音。

蘇徵情緒沒有任何波瀾，她看著前方忽明忽暗的幾束光線，壓低了帽檐，推著自行車離聲源越來越近。

這種事情她已經快要免疫了。

每個月總要發生幾起。

這一處的舊小區是原來的老城區范圍，附近大多都是娛樂場所，幾乎整個城市的年輕人消遣作樂都要去馬路對面的那兩所酒吧和網吧。官家忙著規劃新區，這里少有城管管轄，也就成了鬧市。

哦，忘了說了，她學校也在這附近。

年輕人大多血氣方剛，遇到點尋釁滋事的人就對著干。這里的巷口少有人流涌動，是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絕佳地點。

她走這條路走了十來年，每個月都要來幾回。

剛開始她還小，驚訝惶恐，躲著從旁邊路過，有時候還會被幾個小混混圍堵著讓她交保護費，到后來她認識了夏尤，學了他的那些強硬手段后，那些人再也不敢來了。

這就像女人每個月的那幾回，碰多了解決了就麻了。

“艸，一群王八蛋趁著我和陸哥喝多了搞偷襲，有本事等著老子叫人！”

那人喝了酒，底氣有點不足，聲音比卡嗓哥好聽一些，怒意明顯。

離蘇徵不遠處，還躺著一部屏幕沒滅，電池被摔出來的手機。

手電的光在狹窄的巷子里晃著，掃到蘇徵的時候，她刻意用手壓了壓帽檐，陰影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喜歡這束光。

右手的松弛導致了自行車的不平衡受力，蘇徵是靠著墻走的，龍頭偏移剮蹭到墻壁，巷口劃出一道不適宜的聲響，驚動了站著的卡嗓男和他的幾個小弟，還有地上不太清醒的兩個人。

卡嗓男回頭，拿著的手電罩向蘇徵，臉上的橫肉擠在一起，眼睛瞪得嚇人，像極了電視劇里那種年老好色的糟老頭子吃不到天鵝肉的樣子。

他在酒吧里蹲了這倆小子蹲了好幾天，一直沒見來。本來今天是要抓這倆小子狠狠教訓一頓給他妹妹出氣的。

誰成想，這倆小子不僅難抓，抓的時候還被那姓陸的小白臉狠狠踹了一腳。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真他媽憋屈！

卡嗓男氣不打一處來。

此刻蘇徵的那一片聲響，像是點燃了卡嗓哥要爆炸的火苗，他脫口而出：“臭娘們？你他媽找死？”

亮的刺眼的光束一下子都打在蘇徵身上，她垂眸，長睫微卷，掩蓋下的目光有些冷。

從開始進巷她只是覺得有些吵，強光隨意晃到她眼睛的時候她變得有些煩，等到她自行車也因為那些光束而遭殃的時候，她已經瀕臨一個爆發點。

卡嗓哥在一個點上，蘇徵也在一個點上。

只不過卡嗓男仗著自己人多，囂張的覺得自己有資本了。

蘇徵很討厭罵臟話對她大呼小叫的人，今夜這個卡嗓男全占了。

算了，她不想跟這種低能又睿智的傻叉計較，拉低檔次。

蘇徵蹲下身子，校服上的紅色八中校徽被光照的扎眼，她慢悠悠地抬起自行車，整理好東西，從卡嗓男身邊走過。

整個過程，她完全無視掉卡嗓男。

……

卡嗓男覺得今天他們真他媽點燃了他十幾年存儲的炸彈，本來剛剛吼蘇徵的那兩句話內心已經舒坦了些，誰知道這臭娘們一系列的表現好像正中他的雷點似的，他粗著嗓子，聲音卡的變形：“老子跟你說話呢，你他媽再走一步試試？”

說完，臃腫的他一顛一顛地上前抬腳往蘇徵自行車的橫杠上踹了一腳。

不堪重負的自行車前輪因為這一腳的摧殘變了形，推也推不了，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堆廢鐵，浪費了她搬東西的力氣。

甩下自行車，在卡嗓男還沒離開的時候，蘇徵轉身毫不留情地踹在他的膝蓋。

那是人腿部神經最脆弱的地方，蘇徵習慣了打人打弱點，這一腳也是快得卡嗓男周圍的人反應不過來。

卡嗓男直接跪在了兩個癱在地上還有些意識的人面前。

“噗……哈哈哈哈哈哈，孫楠你不用跪下來拜你爹，你爹我覺得認你丟人。”

許是醉意上頭，剛剛那個說要叫人的男生忍不住笑出聲，臉上酒意未消，帶著少許的酡紅。

孫楠這一跪，讓他清醒很多。

他抬頭看著低著帽檐的女生，那雙好像琉璃珠子的眼睛盛滿了寒意。再向下，那個熟悉的校徽……

居然是跟他是同校生，還是個好看的女生……

他好像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眼睛，隱在黑夜里也能瑩亮透彩。

不過，她也幫不了他們。

甚至還會有麻煩。

孫楠：……

今天被男人欺負就算了，還被個臭婆娘踹了一腳。

他感覺自己面子上掛不住了。

孫楠爬起來拍拍地上的灰塵，惡狠狠地指著前面兩個人，面目猙獰：“笑你媽？”

另一個男生被那個男生扶著，頭埋得很深，幾乎看不見臉，聽著孫楠的話，難得動了動，又沒了聲響。

“他們兩個暫時沒威脅，給我把這臭婆娘綁起來。”

蘇徵本來沒有那么大怒意，但是一想到跟了她好久的車就這么沒了，明天以后要花錢買輛新車，她就覺得是這因果跟孫楠這個卡嗓怪物脫不了干系。

初秋剛開學的天，夜里風穿過巷口，涼意刻入皮膚。

蘇徵抄起地上別人之前留下來打架的木棍，在清醒男生驚愕的目光中，上了手。

臥槽？……

這姑娘好猛……

他今兒和陸哥雖然掛了彩，但是好像走運了，遇到了個美少女戰士！

地上的手電散著，交錯的燈光映在兩側的墻壁上反著光，男生懷中的人睜開深瞳，那一雙清冷帶著寒意的杏眼冷靜自持，像午后陽光下的大海，盛著波瀾不驚的海水。

這一架打的蘇徵手生，幾個看起來壯實的小混子亂打一通，根本找不著她的脆弱點。她逆著光，揪著蹲在地上抱著胳膊的孫楠說：“下次嘴巴放干凈點。”

孫楠那個角度，看不清蘇徵的相貌，只聽得見小姑娘聲音悅耳，語氣卻冷的瘆人。

初秋的天，明明沒那么冷啊，怎么他覺得傷口被凍的生疼。

今天絕對是孫楠十八年來最倒霉的一天晚上。

他不僅吃了那個小白臉的虧，還吃了那個小娘們的虧，臨末了還踢壞了蘇徵的車，被蘇徵訛了幾百塊。

但他什么都不能發作，只能憋屈在心里。

走出巷口，孫楠忍不住想著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重重地淬了一句：“他媽的！”

說的時候，扯到嘴邊的傷口，他痛的直呼。

蘇徵還在巷子里，看著自己已經壯烈犧牲的愛車，悠悠地嘆了口氣。

地上兩個麻煩精還在。

她抬眼，燈光不算暗能看得清，麻煩精長得還不錯。被摔成兩半的手機屏幕暗了，蘇徵在想要不要幫。

之前她有看到過有男生醉酒被變態猥褻的新聞，不遠處的酒吧又魚龍混雜，就當自己還心存善念……

蘇徵拿出手機，問還清醒著男生：“有沒有可以聯系的人？”

“有有有，”他隨即報了個號碼。

蘇徵把手機遞給他說了幾句話，等確定了，她提著她壯烈犧牲的折疊愛車走向出口。

末了，她聽見那個男生在叫她——

“哎哎哎，同學，我也是八中的，我們認識一下唄，我叫程逸……”

蘇徵對他沒興趣，夜深了，天黑了，她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