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宜，你太不懂事了，清璃是你妹妹！”

呵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沈婧宜一陣恍惚，才發現自己是跪在地上，下過雨的上京城十分冷，地上沒有墊子，冰涼的觸感傳遍全身，有些麻木。

說話的聲音熟悉，是她的父親，云宣國禮部尚書，久經官場的威嚴，自帶一股迫人的壓力。

“她救了你母親，是沈家的恩人，就算收養她又怎么樣，你不要無理取鬧！”

好熟悉的話語，沈婧宜神志清醒，不是熟悉，曾經經歷過的畫面在映照腦海，清晰得連沈重山衣角沾濕的形狀大小、位置都一模一樣。

收養沈清璃？

沈婧宜自小聰慧，反應過來，她是重生了，重生到沈家準備收養沈清璃的時候。

就因為她不同意沈家收養沈清璃，被全家人罵她無理取鬧，沈清璃在眾目睽睽下落水的時候，沈婧宜就站在沈清璃身邊，直接被當做推沈清璃入水的兇手。

沈重山一聲令下，沈婧宜受了家法，鞭笞二十，還被罰跪祠堂三日三夜。

想著，沈婧宜已經能夠感受后背傳來的撕裂疼痛，她吸一口涼氣，視線順著沈重山的衣角上移，沈重山不過四十的年紀，沒有大肚便便，他本就長相俊逸，上了些年紀，反倒散發成熟男子的魅力。

沈婧宜記憶中的爹爹，一直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只是，她的爹爹，也是在刑場上親手發出對她的斬殺令牌的人。

“只要你認錯，你就還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婧宜思緒間，沈重山的聲音再次落下。

認錯，承認是她親手推沈清璃下水，承認自己是個因為嫉妒而害人的人，呵！

“我認！我錯了！”

錯在以為自己的家人都是她的依靠，錯在以為骨肉相連，就算有了沈清璃，自己仍是沈家的掌上明珠，錯在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父親母親以及兄長的寵愛。

殊不知，自己那么努力，卻終究比不上一個養女。

前世，沈清璃救下重病的沈夫人，年紀小小便有治病救人的天賦，叫沈家驚艷，沈夫人見救下自己的女孩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且無父無母時，便心生憐憫。

沈尚書沈重山更是提出要收養沈清璃，那時的沈婧宜也不過十五歲，此前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害怕自己的寵愛被人分走，大哭大鬧一場。

沒什么心眼，被沈清璃約到荷花池的橋上，沈清璃落了水，沈婧宜被當成兇手，可是她分明沒有推沈清璃。

“你說的可是真的？”沈重山審視著沈婧宜，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的虛假，平時只要說到沈清璃，她都要急得跳腳，今日竟然這般好脾氣，還認錯。

沈重山看沈婧宜的眼神帶著失望，這是他從小疼愛長大的女兒，最是懂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了，變得沒有氣度，變得惡毒，仿佛從前那個溫柔貼心的小棉襖只是在夢中。

“若是你真心知錯，那沈家將沈清璃收為養女這件事，就算板上釘釘了。”

沈婧宜從地上強撐著站起來，聲音聽不出喜怒：“全憑父親做主，女兒沒有異議。”

沈清璃，呵，她原本不叫沈清璃的，而是叫楚清璃，姓氏都變了，還來征求她的意見做什么。

沈婧宜只是不想繼續在祠堂跪著了，前世她受鞭笞，傷到后背骨髓，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就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救治，身體在那之后一天不比一天，每逢天氣變化就疼得直不起身。

這一世，她只想為自己而活，首先要先治好背上的傷，絕對不能留下病根。

“既然你認錯，也該親自去給你妹妹道個歉才是，還有你母親。”

沈重山面露喜色，沈婧宜就算再怎么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得到她的認同印證他收養的沈清璃的做法是正確的，他喜出望外。

妹妹？是了，在沈婧宜關禁閉的這段時間，沈家已經正式收養了沈清璃，沈清璃比沈婧宜小一歲多，自然是沈婧宜的妹妹。

前世沈婧宜在祠堂冰冷度日，落下病根，沈家圍繞著新女兒，闔家歡樂。

“父親，我好疼啊，能不能先幫我請個大夫？傷好了我自然會向妹妹和母親道歉。”

沈婧宜疼得齜牙咧嘴，從小被學過各種禮儀，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是她最擅長的，只有在沈清璃這件事上才會例外，如今還有背上的傷。

她太痛了，心也痛，痛到她腦海浮現死前的畫面，她因為謀害親弟弟被沈重山親自送到牢獄，沈重山最疼愛的小兒子死了，第一件事不是哀悼，而是將自己女兒斬首示眾。

“方才你父親才說你是真心認錯，怎么，如今又想耍滑頭將這件事翻過去嗎？”

吏部尚書夫人崔氏推開祠堂的大門，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來，惡狠狠看著地上半跪著的沈婧宜，眼神不帶絲毫溫度。

崔氏久病初愈，臉色比沈婧宜進祠堂之前紅潤不少，她身著墨藍色華服，很有當家主母的風范。

“沈婧宜啊沈婧宜，我平日待你不薄，姐姐去世后，我一直將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可是你怎么就不能體諒體諒我這個做母親的，我的命從鬼門關撿回來，我只是想報恩積點德而已。”

崔氏說著，猛然又淚如雨下，梨花帶雨，身子瑤瑤玉墜，沈重山最見不得的就是自己夫人如此模樣，伸手將人摟在懷里。

崔氏并非沈婧宜的親生母親，沈婧宜的母親乃是清河崔氏嫡女崔漾漪，嫁給沈重山生下三兒一女之后便去世了，為了穩固崔氏和沈氏的關系，才將崔氏庶女崔若荷嫁給沈重山當續弦。

準確來說，崔若荷是沈婧宜的小姨，因為有血緣關系，她不排斥崔氏當自己的母親，從小就和崔氏很是親近，崔氏也是真心對待她。

只是所有的真心在沈清璃出現之后就變了。

“沈婧宜，我還當你是真心認錯，原來只是受不了苦而誆騙于我，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沈重山看著沈婧宜，一把推開她拉著自己衣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