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來時亦為寒，新年剛過，紐約卻還是凄冷一片，機場上人來人往，來去匆匆，為著生活而奔波，有人親人團聚，有人宛若秋季分離的楓葉。

零星的小雨，也是新年來的第一場雨，讓本就寒冷的天氣更為冷凝，天色灰朦，車輛掠過，濺起若珠水花。

“原以為紐約華然的雪能夠留住你的。”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余笙回過頭，對那人淺然一笑：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北京城的初雪，也沒有見過江南的細雨，見過之后，紐約的雪已經不算什么了?！?

黑色的風衣中是簡練的白色針織毛衣，白皙的皮膚上那雙美眸如潭水般清澈，紅唇彎起：“師兄怎么有空來送我了？沒工作嗎？”

那人也穿著一身黑色風衣，一向冷冽的眼神中此刻卻噙著溫柔，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勾，男人面若冠玉，卻有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工作哪能比得上你，”他淡然一笑：“什么時候回來？”

余笙想了一番，對慕以白慢慢說道：“歸期啊，不太確定，不過師兄要是能調制出來曼殊沙華的香味，我或許就回來了。”

曼殊沙華氣味本就清淡無比，更何況這種花也很少，至少在美國是種不出來的，她用這種方式，委婉地告訴自己，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慕以白沒有把心中的落寞與傷意表現出來，他只是給眼前這個美艷的女子整理了一下衣領，“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即便冬天過去了，還是要記得多穿些衣服，甜食與零食少吃，我現在有事情沒法回國，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就去找你?！?

余笙淺然一笑：“你怎么比我媽還嘮叨？放心吧師兄，這些我都記得住，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照顧好師父就行?！?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余笙，不知過了多久，慕以白緩緩開口：“江，這四年來我一直有著疑問?！?

余笙看著他：“什么問題？”

“為什么會做一名調香師？”他終是把心底的問題給問了出來：“你是位很優秀的人，當年憑你雅思分數，能夠去哈佛與理工這些頂級大學，為什么拋棄這些，選擇這份職業？”

余笙愣了一下，她并沒有想到慕以白會問這個問題，白潔的臉頰染上一抹秋霞的晚暈，淡色安然，他并沒有注意到。

該怎么回答呢？采以謊言，還是實誠地說自己在躲著那個人？

“大概是……”她頓了一下，隨后揚起如煙火般絢爛的笑容：“我喜歡讓每一處美景都填上屬于它們的氣味?！?

慕以白并不理解余笙所說的答案，冰冷的聲音響起，夾雜著他的不舍，可女孩卻沒有什么愁緒，而是走到不遠處，沖他搖搖手。

“師兄，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他心中默念這四個字，勉強向少女一笑，擇日相見。

VIP通道中，她的步伐緩慢而猶豫，偶爾間抬起頭，無從所望，回眸一眼，卻依然沒有看到什么，心中的異樣依舊沒有消卻。

白皙纖長的手握緊頸上那條天鵝掛墜，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心中隱隱作痛，這更像是一種預感，如同當年那樣，那種心跳加速，心中悸動而痛苦的感覺。

宋瑾……不覺間，她還是低聲念出了那個名字，那個在她心中藏了五年的人，那個因為一夜荒唐躲了五年的人。

已經快到飛行的時間了，頭等艙卻只有余笙一個人，她并沒有帶多少行李，大多數余家早已在國內給她準備好了，小小的行李箱中有的也不過是那些珍貴的調香蒸餾液。

空姐貼心地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她并沒有想喝的欲望，隨手拿起一本散文，漫不經心地翻看起來。

心中思緒萬千，哪還能看進去半個詞語，于是就津津有味地看著里面一個個精美的插圖，偶爾間提上心來，翻到一個不錯的詩句，便從口袋中拿出隨身攜帶的鋼筆，作了一個記號。

身旁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響，大抵是有人進來了，余笙并沒有在意，繼續看著手里的書，青蔥的手指點到一個句子停了下來。

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一道低沉含有磁性的嗓音在她前方響起，如同一塊巨石，砸進她心中的深海里，濺起的水花落到她的眼角處，蓄在眼眶中沒有滑落。

“一杯咖啡，謝謝。”

好久不見啊，真的好久不見，書角輕微向下一拉，透過邊際處，終于看見了那個日思夜想，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的那個人。

宋瑾他很適合穿西裝，熨燙得恰到好處，沒有一絲褶皺，他看著一份報紙，漆黑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眸。

在那遙遠的記憶中，他的眼睛十分好看，像是有著一池星河，里面卻有著狂傲與拽，那白皙的臉龐時不時地會添一道傷痕，那時候，余笙的桌洞里，總會留一張創可貼，以青梅的名義，仔細而小心地為他貼上。

沒有人能打得過宋瑾，從小學到高中，他總會是學校里叱咤風云的人物，宋瑾平常不會打架，一旦動起手來，不到醫院誓不罷休。

他的狠讓所有人都怕，他的樣貌也讓所有女生喜歡，尤其那雙如墨色般的眼眸，好似上帝在他眼中撒上了碎星。

宋家人也試圖去管教一下這個不羈放縱的少年，畢竟是宋家的獨生子，未來要繼承宋氏的人物。可到后來，他們發現一切辦法對宋瑾都是沒有用的，再言宋瑾人雖然說是狂了些，成績卻一直處在全校第一名上面，從小到大沒有半點動搖，更何況宋瑾的狠，也是一位商人必不可少的因素，宋家人也就這么放棄了。

高中的時候，余笙一直在想，等宋瑾畢業后，要不然做一個花天酒地的宋家少爺，要不然就會做那種雷厲風行的黑道老大。

后來證明，余笙這個想法各猜對了一半，宋瑾他并沒有花天酒地，也沒有去做老大，而是憑借著極為優秀的謀略與聰慧，成功當上了宋氏的執行總裁，手中握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做事雷厲風行，處理事情毫不留情，黑白通吃，但凡是招惹了他，下場都是慘烈的。

突然，那張報紙往下一疊，終是露出了那雙眼睛，與記憶中的那雙眼眸相差無幾，不同的是，他完全褪去了以往的青澀，眉眼凌利，有著淡淡的冷意。

兩個視線碰撞在一起，可誰都沒有慌亂，她心中策著千萬只馬，仍是選擇放下了那本散文，淡然一笑：“宋瑾，好久不見。”

余笙原本計劃得很好，這個時間段，宋瑾本應該在哈佛研學，本應該在美國繼續工作，本應該不會與她相見。

她絕不會讓這種概率發生，可還是疏忽了，余笙心中不免泛著疑惑，明明計算好了一切，為什么宋瑾會這么巧，與她坐同一輛航班，不經意地望向周圍，她愣了一下，一個乘客都沒有……

而宋瑾坐在她面前，棱角分明的臉上薄唇微抿，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不繼續躲了？”

余笙一下子被噎住了，沒有說話，她微皺眉頭，看著宋瑾。

“我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