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夾著雨絲的風轟然吹開了石佛廟破敗的大門，像是被人一腳踢開，驚得里面的人同時回頭。

夜色濃稠，缺了一角的半扇門隨風擺動，隨著搖搖欲滅的燭火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割著人的耳朵。

倒地的石佛掛滿蛛網，身穿黑袍的枯瘦道人抓著一只紅冠公雞，雞脖子被開了口子，鮮紅的血順著石佛流淌到地上，有一條血絲蜿蜒而下，落入了石佛碎了一半的眼睛里。

染紅的佛眼對面，三條腿的香案上，一個黑布裹著的小娃娃露出腦袋。

頭上綁著兩個童髻，是個五歲的小女孩。她看著漸漸掙扎不動的公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破廟里幾十口沉默不語的人，仿佛洞察了一切。

李嬸兒在人群中抬起頭，與那娃娃四目相對，頓時脊背發毛。

旁邊的人拿手肘撞了撞她：“這道士哪里弄來一個癡傻兒，這種獻祭能行嗎？”

“癡傻？”李嬸兒一愣。

那人努了努嘴：“不傻能這么安靜，不哭不鬧的，這么滲人的地方她都不害怕？”

風聲列列，吹滅了破廟的燭火。

道士尖銳的嗓音劃破了黑夜：“時辰到！”

一行人扛著一只貼滿黃符的小木船走向海邊。李嬸兒抱著那小娃娃，低頭看著她似乎笑了笑，大得出奇的眼睛跟夜色一樣漆黑。

李嬸兒說不清心里是害怕還是不忍，將她放進船里的時候，沒忍住低聲念了一句：“對……對不起……”

“別說那些沒用的。”李嬸兒被人向后拉了一下，“你忘了你們家李大是怎么沒的嗎？”

李嬸兒驀得松開手，一張臉在閃電照亮的間隙變得慘白。

小船在驚濤駭浪中，像一片葉子朝遠處游去。

雨越下越大，天邊幾道閃電撕裂了黑暗，雷聲滾滾而來。黃符被海水沖散，海面突然升起巨浪，小船四分五裂，岸上的人驚恐地看著深海中翻涌起千軍萬馬的呼嘯，伴隨著暴雨和雷聲，一條巨大的黑龍露出水面。

村民被嚇得腿軟，紛紛跪在地上高呼龍神。

海中央的礁石上，那小娃娃抱著一節木頭坐在石頭上。一雙巨大的金黃色的眼睛望過來，利刃一樣的豎瞳帶著詭異的紋路。

那是遠古時代的巨獸，此刻撕裂了天地。

她望著龍，仿佛忘記了哭。

龍突然轉身，擺動的尾巴掃起千層巨浪，像一堵黑色的高墻壓下來。

霎時間天昏地暗。

海邊的對岸，小小的漁村被瞬間掃平。

唯一逃脫的道人化成一只黑色的鳥，消失于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