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監獄出來時，看看外面的天空，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因為表現良好，原本被判三個月，提前五天釋放了。

還穿著進來前單薄的衣衫，臨近十月，對于東北遼城已經是很冷了。

這個點兒，應該是批發市場最忙的時候。

三個月前，因為傷害罪被拘了起來，賠了十萬，做了調解，才算免除了蹲大牢。

摸摸兜，分毛沒有，無奈搖搖頭，打個車，直奔五愛批發市場而去。

過了半個小時，租出車停在了市場門前，到了大廳的自家柜臺內取了一些零錢，給了司機，返回店內，看到門市內稀稀拉拉上貨的客戶，略感愁悵。

我這個人比較愛沖動，即使三十二歲了。

被拘三個月里，妻子沒有看過我，也沒有給我存過錢。我理解她，她在跟我賭氣，家里沒有任何存款了，因為客人的無理取鬧，就干起來了，不光是沖動，還有些幼稚。

怎么說呢?這一年多來，我的心態確實發生了很大變化。

“寧哥，你怎么回來了？”一個服務員趁著空檔走了過來。

這服務員是妻的堂妹，三個月不見并沒有一句關心的話。

這個堂妹我實在不太喜歡，每次跟妻子打點小報告，造點謠，然后妻子就跟我大吵一架。

“是啊，難道還死里頭啊？”對于妻子我可以讓著她，但是這遠房的堂妹我卻一點不慣著她。

“看你說的。”堂妹笑得很不自然。

“娟子呢？”我走到柜臺前，拿起流水賬本看了起來。

“她……去接苗苗了。”堂妹表情變幻莫測。

我也沒在意，開始跟她對賬。

馮娟是我的妻子。

我是農村長大的，父親死得早，是母親靠著賣葡萄把我和我妹妹養大的。

我們家住在小王村，當地盛產葡萄，特別是藤引，一到秋季，各路的商家趕來訂貨……算了，扯遠了。

后來，小王村土地征收，我家得了三百萬，我就靠著這些錢，來到遼城，做起了生意。

我連大學都沒上過，沒什么文化，就跟一個老鄉做起了服裝生意。

那個老鄉是京城服裝學院畢業的，會設計服裝，他出技術我出錢，開了一個服裝廠，到了2016年，由于經營不善，服裝廠倒閉了。

把錢賠的所剩無幾，還欠了一些外債。再想東山再起，實屬很難，只有在市場租了個門市批發服裝，生意能維持溫飽。

女兒苗苗以前的私立學校一年學費八萬，這學上不起了，給她轉到公立小學念書了。

一個月給我媽一萬塊，變成了給五千，這些錢不能再少了，因為妹妹讀高三了，下學期馬上要高考了，家里得有些錢。

不過，我媽把這些攢起來的錢，賠付了我沖動時打架犯的錯誤了，讓我感到很羞。

對不起的還有妻子馮娟，以前她跟我那老鄉是大學同學，后來來我服裝廠當設計師的。

結婚后，沒讓她出去工作，如今讓她在這門市看貨。

這服裝批發市場，早上那一會兒，忙的時候，有多少人都覺得不夠用，但過了這時間段，有一個人都覺得多，除了妻子和堂妹，在那個時間段又雇了幾個小時工。

可是這一年來，批發市場的生意也不好做，主要原因是網絡開始發達，人們在網上買貨很方便，價格甚至比實體店還要便宜。

我嘆口氣，想著回家后也研究研究開網店的事兒。

今天是周末，女兒四年級了，早上學校有個補課的英語，上完就可以放學了。

一想到女兒，在里面蹲了三個月疲憊的身體，頓時感覺有勁了，本來想給娟子打個電話的，但又一想，何不如給他們娘倆一個驚喜呢，就沒打。

進了庫房內，換了件厚一點的衣服，泡了碗面吃了，想趕緊回家。

我結婚前，在市區買了一個二百八十平的花園洋房，想讓我媽過來跟我們一起住，我媽堅決不同意，她說在小王村住慣了，哪也不去，況且還要照顧我妹妹。

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對的。

從跟娟子處對象時，她對我媽就各種的嫌棄，她是針對我媽，而我的岳父岳母連我也看不上。

他們老兩口，就是普通的工人退休，也不知是城里人自帶優越感還是咋地，就在我最有錢的時候，也覺得我不配他們女兒。

不過架不住他女兒樂意，我花了一百萬，給他老兩口買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離我們家小區只隔一條馬路。

這樣，堵住了他們的嘴，接受了我這個跟他們有文化代溝的女婿。

如今我那二百八十平的房子賣了，在岳母家的小區買了個五十平兩室的房子。

岳父岳母對我……哎，不說了。

我剛邁出門市口，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留著連鬢絡腮胡子，穿著一身休閑裝的中年，背著雙手，溜溜達達來到我面前。

“哎喲，海寧出來了啊？我還合計過兩天去接你去呢。”

“老鐵，你咋來了呢？”我撓撓他快成雞窩了頭發。

鐵博是這五愛批發市場的老板，是我小學同學，我破產后主動找的我，說給我門市檔口干。

我心里很清楚，他是想給外人看的。

因為建五愛批發市場時，大多數客戶資源是我的，最后給我一個門市，在外面，弄得很義氣，但其實說是給，只是省去押金而已，房租一天五百，一分錢都少不了，我有種被艸了，還說不出口的別扭。

跟他這些年也沒什么好說的，只停留一些面子上的話而已，就像剛剛的這句問候，純屬多余，因為他每天都會在市場里溜達。

“你不回來，我正合計問娟子呢，還是工人村夜市那件事，考慮得咋樣了？”

一聽這話，我眉頭一皺，煩的不行。

工人村文化宮前的一塊地皮，半年前讓鐵博承包下來了，道兩邊建了兩排鐵皮門市，打算開個夜市要往外租。

遼城屬于重工業城市，這些年，工業不景氣，工廠倒閉的很多，就算是上班的，也開不出多少工資。

工人村這片住的都是工人家屬，沒有多少錢，逛夜市的很多，但購買欲很差，而連博收的租金又很高，所以沒多少人愿意租。

這使得連博有些上火，只好連嚇帶騙的先弄一些商戶入駐。把夜市氣氛先烘托出來。

在我進去之前，他找過他談過兩次，可我一直沒有給他直接的回復。

“老鐵，工人村的事，我跟我媳婦商量商量，這兩天就給你信。”

“真的？你可別忽悠我？”連博斜著眼看著我。

“不能，你看我這剛出來，家還沒回呢，你先給我個空，就這兩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