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立于在雪山之巔，周圍一片皚皚，獨他衣袂獵獵，目光所及，寸草不生。】

明穗在人群中，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呆呆癡癡地望著主席臺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陸柯，腦海里突然躥出這么一句話。

陸柯，江城一中的學神，成績相貌樣樣出挑，在整個市都是頂頂出名的存在，唯獨家境差了一點，因此也是江城有名的資助生。

對他不感冒的只占少數人。

她的同班好友廖夢婕就是這少數人之一。

原因無他，作為明穗的好友實在見過太多別人不曾見過的，那些小迷妹根本不知道陸柯私下有多惡劣。

若是她哪天拍個視頻發到校園墻上，任誰看了都會感嘆一句人設崩塌。

廖夢婕何止恨鐵不成鋼：“你長得漂漂亮亮的干什么非得喜歡他？”

天天受他那鳥氣。

少年挺拔如松，聲線清冷，時不時飄下來的目光卻像一潭冰冷刺骨的死水，是高臺之上最明亮好看的死物。

這個點在正值青春期的少女眼里像是buff加成，更容易受到女孩子的愛憐。

眼前這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你到底分不分的清什么叫同情什么叫憐憫，什么又才叫愛？”

明穗的注意力全然在臺上，眼睛亮亮的，若是以往廖夢婕一定會嗤之以鼻，但今時不同往昔，她的注意力全在明穗身上，神情低落暗淡。

發言不算長，不過幾分鐘時間陸柯便交還話筒，徑直下臺朝班級所在的隊伍里邁去，步子穩穩當當又徐徐漸進，一步一步踏得實誠得很，從不拖泥帶水。

順著明穗的視線，廖夢婕暼去，“嘖”了一聲。

“看一個人走路的狀態就能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也不知道等他知道那件事后，是否還能繼續這幅虛偽從容的假面。

明穗回頭：“那陸柯一定是個帥人！”

“還是個很好的帥人！”

“……”

說他帥，她理解，但，好在哪里？

好在天天把你的真心踩在地里嗎？

廖夢婕：“…我跟你實在不在一個頻道。”

鈴聲響起，升旗儀式結束了。

明穗看了一眼依次解散的班級隊伍，像極了某些人，貼得再近也會在期限殆盡之后分崩離析。

定在某個小點上，她輕聲：“阿婕。”

她回頭，杏眼圓圓的，濕漉漉的看起來總像哭過一樣。

廖夢婕最喜歡她這雙眼睛，看你的時候直勾勾的，笑起來彎彎的，干凈又明媚，是她心中最動人的小太陽。

此刻這雙眼睛盛滿無辜和感激，太純凈直接，被這樣注視著，廖夢婕直接繳械投降。

“我懂。你去吧。”

此刻人群擁擠，人貼著人再自然不過，有人卯足了勁也要離學神近一點，有人恨不得干脆在他懷里走。

陸柯直視前方，感受著被踩了無數腳的疼，表情未變。

偏偏那些人還一個勁往他身邊靠。

廖夢婕在后方遠遠觀望，看著某個小丫頭正一點一點艱難的移動，有些無語。

“學神身邊的空氣就這么香？”

自詡“陸柯小保鏢”的明穗鼓足力氣，但人群千金似的撥都撥不動。

她想了個法子。

“這是誰的錢啊，誰的錢掉了？”

那群人停了一瞬，似是在摸自己的口袋檢查是不是自己的。

這個空檔足夠她撥開人群了，站在陸柯身邊后，洗衣液的清香竄入鼻翼，明穗嗅了嗅，感嘆：果然是香的！

“陸柯，你肯定又沒吃早飯，嘴唇都白了。”

她拿出一直在護在懷里的便當和牛奶，似乎還是熱的，看著她松了一口氣，亮晶晶地看向自己，眼中蘊著一種好像被人們稱為心疼的情緒。

陸柯的目光卻落在她與自己的腳尖上，一步之遙。

不知為何，他的目光一瞬就冷了下來，像極了冬日的冰碴將那些所謂的粉紅泡泡刺得粉碎，也刺得明穗一激靈。

“要你管？你是我誰？”

明穗想了想，試探道：“小保姆？”

陸柯自然也想到了昨天送早飯嘲諷她是他小保姆么每天這么賣命的話，一時間也有些無話可說。

“陸柯小保鏢”、“陸柯小保姆”，她的頭銜還真是多，不過只要前綴加的是陸柯兩個字，她就很歡喜，且甘之如飴。

“你是不是聽不懂好賴話？”

“聽不懂。”

明穗將便當和牛奶一并遞過去，一手拿了一樣，盯著他的目光純粹不染世俗，看起來就像臣子為君王雙手奉上珠寶一般虔誠。

但當他把手伸過去，她趕緊往后靠了靠的指尖又狠狠打碎了這份虔誠。

別人都費盡心思往他身邊靠，就她一邊擺著“我最喜歡你了”的表情一邊每次保持著這可笑的不遠不近的距離。

裝什么？

嫌他臟還靠近？

陸柯瞳仁一裂，當即便要將它們像往常一樣摔出去。

明穗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觸碰了這位神仙的雷池，她及時按住他欲揚的手臂，嬌美的臉上寫滿無奈。

“別扔，今天早上趕車只做了一份，教室里沒有第二份在等你了。”

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支持她每天起早費盡心思做兩份早餐了。

陸柯好看的唇泛著冷笑，字字誅心：“明穗，你裝什么裝？”

要說廖夢婕有多喜歡她這雙眼睛，他就有多憎惡。

看起來好像一塵不染，與她對視的人難免自慚形穢，總是一副我很無辜的模樣，誰又欺負了她？

是他叫她來的？

自討沒趣還每次巴巴的上來，有沒有眼力見，沒看見他很討厭她？

明穗對上他的眼，淬了冰，真的很冷，但她不明白，為什么里面除了數不盡的厭惡還有一絲疼痛。

他在疼什么？

不待她反應，“啪”得一聲，明穗怔愣看去，自己精心做的便當又一次躺在地上，四分五裂。

其實她早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但人在病中心理可能格外脆弱，此時看著，她只覺得還有什么也跟著裂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往發出動靜的那方看去——

明穗正拿出一袋小籠包，笑容燦爛：“那你這會就只能吃我的了。”

她笑得很美，眾人想，也很卑微。

陸柯低眸看著，她的眼眶紅了，卻還在笑，周圍齊刷刷看著他們，她也是學校有名的美人，干什么非要跟他扯上關系。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陸柯頓時覺得很沒意思。

“明穗，你真的很沒勁。”

甩下這句話，她睜大眼睛，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而他提步從她身邊路過，看都沒看她一眼。

人群吵鬧，陸柯知道是在討論他倆，明穗這人做事直接明朗是個人都知道她的心思。他其實也想知道別人對他倆的看法。

下一刻又立馬否定了自己。

知不知道又有何區別，庸人自擾之。

人群中一個高挑纖細的人影擠了出來，冷冷注視著，個頭分明比他還矮幾公分，偏偏視線那么高高在上。

她的朋友，跟她一樣討厭。

“以往你早就出聲維護她了，可這一次你只是在一旁看著，想來，你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不，是個人的感情都不過如此。

看著她走近，他用只有他倆聽得清的聲音說道，唇角浮了抹充滿惡意的笑。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笑得張揚而風情。

廖夢婕嗤了一聲，目光中竟然有一絲恨意，滿臉憐憫：“我當然無所謂，只要你以后別后悔就行。”

他當時覺得可笑，后悔？

怎么可能。

嘴上這么說，進教學樓的時候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明穗正蹲在地上用手捧起那些殘渣，倒進便當盒里。

周圍有很多男生，有的還自發拿了掃帚想幫她清理，而她搖了搖頭，笑著說了什么，廖夢婕也正朝她那邊走去。

陸柯眼瞳泛著冷，看吧，他就知道，她身邊永遠不缺人，何必執著他一個，還是這樣爛到骨子里的人。

也不只對他一個人那樣笑，果真是沒勁。

利落轉身上樓，可幾節課過去，他腦子里回蕩著還是她分明想哭卻強撐著沖他笑的模樣。

她捧著小籠包，像是捧著血淋淋的真心。

“其實下次你若不想吃便當，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換一個。”

她的表情好像是在說，每天這樣很浪費糧食，陸柯，你知道的，這樣不好。

呵，他是貧困，不像她那般什么都不愁，但也用不著她施舍。

廖夢婕過去蹲下同她一起用手清理著，她知道，明穗多半要把飯菜給后校園的流浪貓吃，用掃帚掃過就污染了，只能用手捧去上面干凈的部分。

明穗抬眸，沖她笑：“阿婕，謝謝你。”

可是謝她什么呢，謝她對那件事保密，還是謝她對這件事袖手旁觀。

廖夢婕一瞬紅了眼眶，頭埋得很低，一滴淚落在明穗精心制作卻面目全非的飯菜里。

旁邊的男同學竊竊私語：“不會吧，母老虎哭了？”

另外的同學趕緊捅了捅他，伸手去接剛下起來的雨，“是下雨了。”

聞言，同學們紛紛逃竄。

“下雨啦，下雨啦，快進教學樓——”

明穗看見了，但她只能裝作沒看見。

快速收拾好地面，明穗也不好去牽她的手，只好道：“下雨了，我們也快跑吧，去廁所洗洗手還能趕上老陳的課。”

廖夢婕收拾好情緒，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