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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蘇醒

素色的病房中門窗緊閉,只能聽見機器的陣陣低鳴聲。

宋思音仰面躺在病床上,眉頭緊鎖,蒼白的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朦朧中,她好像聽到了一陣呼喚。隨后,一雙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頓時眼前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意識瞬間歸位,緩緩睜開了眼睛。

“呀,你,你竟然醒了!”一位身穿白色大褂的圓臉小姑娘捂著嘴驚訝地喊道,仿佛見到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宋思音被她吵得頭痛,瞇著眼睛環顧四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兒直沖大腦。她習慣性地想抬起手捂住口鼻,卻發現一雙手臂怎么都用不上力。

出于本能,她覺得自己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這時,另一位身著大褂的年輕醫生推門而入,較為平靜地走到宋思音身邊檢查各種機器,并問道:“感覺怎么樣?”

宋思音只覺一頭霧水,剛想開口問一問,卻發覺自己怎么都發不出聲音,只能張著嘴巴“啊啊”地叫著。

男醫生見狀,立即會意,回頭對身后依然捂著嘴巴的小姑娘說道:“小趙別愣著了,快去倒點兒熱水來。”

那位名叫小趙的護士明顯還沉浸在驚訝之中,呆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點著頭說道:“哦,哦好。”

男醫生接著轉過頭來,對宋思音溫柔地說道:“你剛醒,先不著急說話,我問什么你點頭或搖頭就好了。”

宋思音見他一臉真誠,逐漸放下戒備,點了點頭。

“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有沒有感覺到餓?”

那男醫生接連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宋思音也只是敷衍地搖著頭,心中卻泛起疑問:為什么我會在醫院?為什么我在醫院卻沒看到父母?為什么這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好,那之前發生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宋思音被這句話瞬間拉回了思緒,怔了怔,又緩緩搖了搖頭。

“你仔細想想,看看有沒有一點點印象?”

大腦飛速運轉卻一片空白,宋思音痛苦地閉上眼睛,只覺頭痛欲裂。

“水來了,快喝點吧。”小趙端著一個白色瓷杯快步走進來說道。

男醫生接過水杯,見她痛苦地五官都扭到了一起,示意小趙扶起宋思音,出聲安慰道:“沒關系的,你剛醒可以先不想這些,最重要的是先把身體養好。”

宋思音接過水杯,望著杯中熱氣騰騰的開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這水杯,有點莫名的熟悉。

見她喝了水,小趙也漸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笑著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

待二人走遠后,宋思音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她必須要搞清楚這是哪家醫院,她的父母為什么不在她身邊,還有那個她一直牽掛,默默喜歡的人,有沒有來看過她。

宋思音扶著冰冷的墻壁,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心想:這家醫院竟然如此不景氣,連來看病的人都沒有嗎?

走了一圈好像整個人都在消毒水中泡了一天似的,宋思音才終于找到了大門。

這里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一家比較高檔的診所,因為門口連個廣告牌都沒有。

憑著記憶,宋思音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周圍的人見她一瘸一拐,又穿著一身病服都紛紛側目,甚至小聲議論。宋思音假裝聽不見,只是吊著一口氣向前走

走了不多久,宋思音便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家在何方了。

一陣秋風吹過,宋思音用力裹了裹身上的病號服,在一片枯黃中原地蹲了下來。

頓時有點后悔偷偷跑出來。

眼前的人來了又走,換了一波又一波,宋思音終于抵不住,捂著肚子坐在了地上。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哎,別坐,地上多涼啊。”隨后,宋思音感覺身上一暖,原來是那女孩兒將自己的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

“謝……謝。”宋思音說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自己的聲音竟如此沙啞,如此難聽……

女孩兒卻毫不在意,挽著宋思音的胳膊,扶著她慢慢站起。

“阿姨,你是不是迷路了呀,你告訴我,我可以送你回……”

“阿……阿姨?”未等女孩兒說完,宋思音便疑惑地打斷道。

女孩兒以為她沒聽清楚,用力點了點頭,重復道:“對呀阿姨,我送你回家吧。”

宋思音急忙推開女孩兒,走到最近商場的玻璃門前,仔細打量著自己:滿頭凌亂的,黑白相間的頭發,眼角上的魚尾紋像雕刻一般的自然,蒼白的嘴唇上是此起彼伏的死皮,儼然一副羸弱中年婦女的模樣。

“阿姨,你怎么了?”女孩兒跑過來問道。

“不對,我明明只有二十歲,為什么,為什么我的頭發,我的臉……不對,這不對。”宋思音崩潰地摸著枯草一般的白發自言自語道。

女孩兒明顯有些害怕了,向后退了兩步,不確定地問道:“阿姨,你到底怎么了?”

突然,宋思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轉過頭去問道:“我問你,紫苑小區還在嗎?安中還在嗎?”

女孩兒又退了一步,回答道:“紫,紫苑小區早就拆了,安中和倒是還在……阿姨,你真的沒事嗎?”

一聽到紫苑小區已拆,宋思音只覺耳邊一陣嗡鳴,似有千萬只螞蟻啃噬著自己早已凍結的心……

“阿姨,阿姨,阿……”

在快要倒下時,宋思音心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倒下,一覺醒來,就能又回去了……”

……

再次醒來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宋思音又回到了那家醫院。

一切,還是剛醒時的模樣,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

周圍嘈雜的聲響像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你回不去了。

一群身著大褂的醫生圍著她問東問西,她只是閉著眼睛默不作聲。

那位男醫生思索了片刻,向后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小聲些,說道:“大家先出去吧,病人剛醒需要靜養。”

“好。”

霎時間,病房中只剩下了男醫生和宋思音兩人,又恢復了安靜。

“你好,我叫李錦,是你的主治醫師,你有什么問題,可以問我。”

一陣沉默。

“我爸媽,他們……”宋思音道。

“你父母他們,他們已經過世了。”

聞言,宋思音緩緩閉上眼睛,又顫抖地問道:“那,我的醫藥費都是誰付的。”

“之前是你父母,自從他們過世后,是一位叫顧慕宇的先生支付的。”

“顧慕宇……你能幫我聯系一下他嗎?”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宋思音的心中依然波瀾起伏,連沒有知覺的手臂都開始微微顫抖。

“已經聯系了,只不過顧先生最近在國外參加一個慈善會,可能明天才能趕到……”

“好,謝謝你。”

李錦嘆了一口氣,說道“沒事,您好好休息,不要再亂跑了。”

宋思音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次日中午。

“您知道嗎,您那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有多吃驚,因為聽這里的前輩說您已經睡了二十多年了,真是個奇跡,您可真有福氣。”小趙在一旁一邊剝橘子,一邊繪聲繪色地說道。

宋思音只是靜靜地聽著,仍然暫時無法接受現在的狀況。

突然,一陣涼風吹過,病房門被人打開,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風衣被大風吹得咧咧作響。

看著這一幕,宋思音有些微微發愣。

小趙立馬笑著站起,說道:“原來是顧叔叔來了,宋阿姨可等了您好久了呢。”

顧慕宇呆呆地站在門口,與宋思音四目相對。

寂寥無聲。

本以為再次見面會是多么的地動山搖,沒想到此時竟如此平靜,除了心口那砰砰直跳的心。

小趙見狀,立即跑到門口,將僵在那里的顧慕宇拉到病床邊,笑道:“二位先聊著,我去給你們泡點兒茶喝。”

小趙蹦蹦跳跳地離開,病房內再度陷入沉默。二人都不敢直面對方,都需要有時間來平靜內心。

顧慕宇在懷中窸窸窣窣地摸索了片刻,拿出了一塊烤好的地瓜,遞給宋思音,有些顫抖地說道:“醒了就好,我給你帶了安中門口的烤地瓜,還熱乎著呢。”

宋思音伸手接過地瓜沒有作聲,打開袋子,深吸了一口氣。

顧慕宇默默嘆了一口氣,溫柔地看著吃著地瓜不住抽泣的宋思音,含著淚笑道:“我以為,我等不到了。但幸好,老天爺讓我等到了。”

聞言,宋思音閉上眼睛將眼淚蓄在眼眶中,抱怨道:“你怎么還是這樣。剛見面,就不能說點兒喜慶話嗎。”

“哈哈,”顧慕宇大笑著說道:“好,說喜慶話,恭喜我們的思音成功蘇醒。”

宋思音被他這句話逗笑了,說道:“你真的是……哈哈哈。”

突然,顧慕宇站起身來,朝著宋思音伸出那雙布滿風霜的手,鄭重道:“歡迎回來,思音。”

宋思音也伸出被烤地瓜捂熱的手,說道:“謝謝你,慕宇。”

四目相望,兩手相握,顧慕宇背光站在宋思音的面前,正午的陽光將他身上的棱角磨平,顯得十分溫柔,令人無比眷戀。

真希望時光定格在這一刻,沒有以前也沒有后來,只有現在,只有最溫柔的我們。

版權:瀟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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