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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驚鴻一瞥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滿目光禿的枝椏蜿蜒曲折,生機緲然,唯一帶了點綠的是馬路兩旁的矮灌木,團團簇簇,格格不入融進了這個春日。
艾笑梳好了馬尾,藍白相間的校服套在身上,干凈利落又充滿朝氣。
她對著鏡子擠出儀式化的微笑,看著鏡子里那張再也沒了孤夜里的灰暗頹廢,又拿了個外套才出了門。
墻上的老舊掛鐘仍在盡職盡責的嘀嗒轉(zhuǎn)動著,短粗的時針跳向了數(shù)字七。
艾城六點上班。
這個家里只剩了繼母曹芳華和異母同父的弟弟艾詞。
屋里聲響全無,寂靜無聲,只聽得見掛鐘的轉(zhuǎn)動聲。
圓木桌上狼藉一片,是艾城吃剩了的包子,豆腐腦,碗邊都結(jié)了痂,白乎乎一片。
她背上書包,鎖好了房門,也沒看圓木桌,徑直走到玄關換了鞋子。
淺春的清晨帶著冬日的尾巴,涼颼颼的風直往她衣領里灌。
她縮了縮脖子,將高領毛衣往下拉了拉,拉好外套的拉鏈,才慢悠悠的往公交車站牌挪去。
站牌下圍滿了一大群跟她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蓬勃向上的朝氣并不是像她一樣刻意為之,自然而然,舉手投足間,陽光正好。
嘰嘰喳喳之間毛茸茸的小腦袋晃來晃去,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看到她過來,揮了揮小手,
“笑笑,快來。”
笑意總算不那么僵硬,步伐加快,冷風吹得整張小臉紅撲撲的,她來到她面前,語調(diào)軟軟。
“暖暖,早上好。”
蘇暖身材纖細高挑,發(fā)育的玲瓏有致,五官卻小巧,精致細膩,內(nèi)雙的尾角微揚,笑起來彎成月牙,距離感全無。
毫無疑問,鶴立雞群的她是耀眼的存在。
旁邊的男生頻頻向她們這邊看來,目光帶著驚艷羞澀。
艾笑總不會自戀到認為他們是看自己的。
她五官并不突出,唯有那雙眼。
蘇暖說過,她的那雙眼是神來之筆,雙眼皮杏仁眼本是可愛那型的,可偏偏眼角是往上挑的,專注看一個人時,像是陷進了層層漩渦,無法逃離,甘愿沉淪。
她一把勾住艾笑的脖子,夾在胳肢窩下將她往下壓,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佯裝惡狠狠
“本仙女為了等你,在這寒風凜冽中錯過了兩班車,你這只小短腿就不能捯飭快點?”
艾笑其實不矮了,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他們班里算是佼佼者了,但是奈何蘇暖有一米七二的高度,身子板因為兒時學過舞蹈的原因總是挺得筆直,氣質(zhì)卓越。
她就算再高,在她面前也是個小矮子。
小矮子無言以對,默默的承受著來自高嶺之花的摧殘,還不服氣的插上一句,
“身體硬件就這樣了,頻率太快負荷過重,容易導致車毀人亡。”
只有在蘇暖面前,她至少還只是艾笑。
106路公交車緩緩駛來,綠白相見的車尾冒著淺灰色的尾氣。
車廂里擠滿了一中的學生,藍藍白白一大片,肩摩袂接,熙熙攘攘,車里開了暖風,透明冰涼的車窗上浮起了一層白霧。
托蘇暖的福,她也有靠窗的位置坐。
她向那兩個男生禮貌道謝,笑起來嘴角有淺淺的梨渦。
身穿校服的少年面紅耳赤,緊張的雙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喏喏的說了兩句不用謝便鉆到車廂角落里去了。
蘇暖在她前面坐下,沖她擠眉弄眼,“多虧了咱們笑笑。”
艾笑歪了歪腦袋,看了眼后邊那兩位仍在偷偷往這邊瞄的男孩,臉上有些發(fā)燙,“哪有,你別亂說。”
她縱然長的不差,跟蘇暖一比還是有天壤地別的差距。
蘇暖膚白貌美大長腿,家境優(yōu)渥,謙遜有禮,是真正的豪門貴女。
這樣的人,本該是像個小公主一樣,車接車送,不必忍受風吹日曬。
卻為了陪自己,硬生生的擠了三年的公交車。
年少不經(jīng)事的羨慕感動最終隨著成長變?yōu)榕で募刀剩恢挂淮蔚南耄瑧{什么上帝這般優(yōu)待她。
圓滿幸福的家庭,優(yōu)渥良好的物質(zhì),甚至于,那與生俱來的美貌和優(yōu)越感。
但更多的還是羞愧。
暖暖是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肯真心對她的人,她當自己是閨密,是可以鉆在被窩里說悄悄話的朋友,可自己,卻在陰暗的角落里質(zhì)疑她對自己的好。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那份嫉妒就像是在她心里生了根發(fā)了芽,藤蔓一般緊緊束縛了自己的心。
早就失控了。
人若是可以隨意控制自己的思想,這個世界豈不是極樂之地,不必像現(xiàn)在一樣無望。
“笑笑,這禮拜是不是你來當風紀委員?”
蘇暖的笑總是溫柔的。
唇角的笑有些牽強,她扯扯書包帶子,拇指磨挲著食指指尖。
“是。”
她是三班班長,這禮拜輪到他們值周。
要說,唯一讓她松口氣的,就是她的成績。
久居全校第一名,免學費,學校門口的玻璃欄上總有她的名字照片。
蘇暖熱衷跳舞,不愛學習,成績總是吊車尾,自然上不了這所學校,可奈何家世好,總有辦法。
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學校自然有比社會更殘忍的等級劃分。
第一等人是世家子弟,這種人一般比較低調(diào),平常不惹事,畢竟,政界,波云詭譎,落人口實,就是把柄。
第二等人是商界豪門的少爺小姐,上流社會和豐厚的家底給了他們胡鬧的資本,在學校基本橫著走,沒人能管,也沒人敢管。
第三種人,就是像她這種靠十年苦讀考進來的寒門學生,最底層,卑微謹慎如同螻蟻。
她再怎么努力,都改變不了她曾經(jīng)身為腐草的事實。
低賤的出身,讓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蘇暖沒察覺到她的異常,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去擺弄她的新款手機。
書包帶子被她的手指絞的微微卷起了邊,心底烙下了印子,擰巴了,看什么都是扭曲的。
她重重的呼出口氣,伸手在覆滿了白霧的車窗上畫了朵五葉花。
路口紅燈亮起,公交車猛然停下,艾笑由于慣性身子向前傾了傾,扶住前面的椅背才穩(wěn)住了身形。
車上起起伏伏響起了不滿聲。
心煩意亂,她帶上耳機,透過花瓣扭頭看向窗外。
眼神在下一瞬凝住。
她看到了黑色豪車里的漂亮少年。
車窗緩緩滑下,三月料峭春寒,他卻只穿了一件黑色襯衫,袖口微卷起,胳膊露在外面,手肘擱在車窗上,慵懶散漫,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煙。
煙霧繚繞間,他轉(zhuǎn)過頭來。
她對上了那雙覆滿了冰雪的眼眸。
艾笑呼吸滯了滯,下一秒心跳如擂鼓。
天公賞飯,那張膚色冷白的臉上五官如鐫刻工藝品般精致立體,額發(fā)自然垂下,狹長的單眼皮,漆黑如墨的桃花眼,尾睫微微上揚,眼角下方一顆紅痣。
多情的貴家公子模樣。
當那雙眼睛注視自己時,愣了一瞬,眼底涌來的嘲弄邪肆,讓她狠狠顫了一下。
她仿佛被釘在原地,連簡單的肢體動作都做不出。
車子開動,他偏離了她的視線。
強大的壓迫感消失,她大口的喘著氣,那份驚心動魄久久不散。
那是什么神仙顏值啊!
好想。
好想看他為自己瘋狂的樣子。
好想,把他毀掉。
手心里沁出了細汗,車上仿佛安靜下來,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只是隱隱的,心底跳出來一個聲音。
把他毀掉,這個世界不該只有你踽踽獨行,拉他下來。
她想看看,如神祗般俊朗的人兒跌入塵埃泥濘里,被迫嘗試苦果時,會是怎么樣的盛況。
想想,就覺得興奮。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根深蒂固的,劣根。